这该是一个正在排练的民乐团。
他们在这里困了多少天?是排练的时候忽然出事的吗?为什么乐器远比尸体多?是有一部分人逃走或者变成丧尸了吗?什么情况下会有一部分变成丧尸而另外一部分人活活饿死呢?
赵鹤握紧拳头,手心一片湿热。
只一种可能,一部分人先饿死了,另外一部分人再坚持不下去,便打开了门……
咚。
鼓槌落到了地上。
赵鹤和吴洲一并抬头,冯起白正吃力地搬着大鼓。
他的眼睛挡在刘海后面,理论上讲该是看不清楚的,可赵鹤鬼使神差就感受到了对方目光中的坚毅。
冯起白没说话,但已经用行动让战友明白,逝者已逝,生者还要活。
深吸口气,赵鹤和吴洲一并上前帮忙。
把大鼓弄上天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他们有绳子,有赵鹤。
后者先一步上了屋顶,然后下面的吴洲、冯起白绑好大鼓,将绳索另一端往上甩。赵鹤稳稳接住,用力将鼓拉上来。
两个武生班合一起,能干成这件事的也只有赵鹤,其人之壮硕,之孔武有力,不说冠盖全大学城,也足以傲视本校。
如果冯起白、吴洲不恰好把那个丧尸推下楼,他未必会选择艺馨楼;如果他不选择艺馨楼,这俩人就算找到大鼓,也未必弄得上天台;但如果没有冯起白,只有他和吴洲,别说大鼓,能在那些万圣节似的丧尸大军中突出重围,就是万幸。
所以,赵鹤想,他们三个避开了那么多的如果,最终齐聚艺馨楼,那就是冥冥之中的定数,命中注定,武生班能绝处逢生。
现在唯一祈祷的,就是戚言他们还没有离开格物楼。毕竟又是一夜光景,天马上亮了,保不齐他们早就拿到了收音机。
咚咚咚咚咚——
无需指导,拿起鼓槌的吴洲立刻化身西北鼓王,就差头上再系个白毛巾。
震耳欲聋的鼓声里,赵鹤忽然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这支三人小分队的话还真不是一般的少。一夜下来,大部分时间就是干,怼,捅。除非必要,否则没人唠叨。耳根清净得简直让人想哭。
他果然还是喜欢威武不屈求生2的极简班风啊。
吴洲一口气捶了好几分钟,直到胳膊酸了,才在冯起白的示意下停手。
天边已经亮了一大块,屋顶却只有风声,再无其他,更无回应。
冯起白从容地亮出了箫。
体育系两位健将没注意冯战友是啥时候弄上来一把箫的,确切地说他俩其实也不太能分辨什么横笛竖笛笙箫之类,只是看冯起白的架势,显然要吹起来的节奏。
“这声音能比鼓大?”吴洲有点没底,“要不我再敲两下吧。”
冯起白摇头:“不用比鼓大。只要能传到他们耳朵里就行。刚才的鼓是考试铃,现在才是听力播放。”
吴洲擦汗:“你就不能换个比喻吗,我现在对英语考试有阴影……”
赵鹤对吹箫没意见,让他意外的是冯起白:“你不是雕塑系的吗,还会乐器?”
冯起白倒不以为意,淡淡解释:“我小时候学的特别杂,画画,乐器,雕塑,舞蹈,但凡和艺术沾边的,除了唱歌没天赋,剩下的挨着样练,等到高考的时候发现雕塑最有把握,就选了这个专业考。”
“厉害,”赵鹤轻易不称赞人,但一个宋斐的无耻,一个冯起白的全能,都让他打心底拜服,“别人顶天了也就学个一两样,你这是一网打尽啊。对艺术就这么热爱?”
冯起白垂下眼睛:“有一种学习叫你妈觉得你应该学。”
晨风中,箫声渐起,低怨忧伤。
第74章 隔空传情
冯起白吹完整首《小苹果》的时候,星月隐匿,旭日东升。
被古风神曲洗礼得内心无比安宁的赵鹤,不知道该用什么话语来评价这番演绎,怔怔呆了半天,说出一句:“你把天吹亮了。”
冯起白不知道这是夸赞还是讽刺,又不愿多问,索性应了:“是啊。”
吴洲跟不上两位战友的思路,决定做点实际的,比如侧耳听一下两边有无回应。
然而听见的,只有屋顶呼啸而过的凛冽晨风。
聚精会神久了,好似能隐约捕捉到一些人语,可终究太微弱,没等听清,便被寒风吹碎。
这是一个让人绝望的大风天。
格物楼十二层教师办公室里,三个人或轮流上阵,或齐声呐喊,足足吼了半首歌的时间。有时候是跟着唱,有时候是大声叫战友的名字。他们也不知道那声源究竟是哪个小伙伴,就爱谁谁乱喊一气。结果直到一曲完毕,也没等来回应。
三个人心急如焚。
宋斐干脆直接跳到窗台上,用手勾住窗框,五分之四身子探出去一边巡航似的东张西望一边扯着嗓子喊:“宋斐!戚言!何之问!这三个人在格物楼里——格物楼里——楼里——啊啊啊啊啊——”
戚言吓得心脏差点停拍,他不怕他喊,怕他掉下去啊!
这边戚言忙不迭上胳膊圈住不省心的货,那边何之问已经通过方位飞速判断出局面:“宋斐,别喊了。不管是艺馨楼还是更远的鲁班楼,咱们在这儿喊他们都听不见,就是听见了也听不清,距离太远,中间还隔着求实楼呢。”
宋斐知道何之问说的在理,但战友已经吹响了集结号,他们不能毫无回应啊。
看一眼表情,戚言就知道宋斐想说什么,于是不用他张嘴,直接替他问物理系何同学:“你有其他更好的传信息的办法吗?”
何之问眉头紧锁,琢磨半晌:“我不能确定,但可以一试。”
宋斐催促:“说具体点。”
何之问看向戚言,沉声道:“恐怕还得去趟六楼。”
宋斐翻个白眼,都不用管何之问需要戚言重回六楼寻什么,单这一来一回,都够奏乐那战友散步回食堂外带吃一顿热饭了!
刚想吐槽,却发现戚言已经在窗边的暖气管道上系着什么,仔细一看,赫然是取电池时被一并割回来的消防水带!
顺着消防带爬下去和从楼梯冲下去完全两个概念,时间上就是质的飞跃啊,堪比任意门!他光想着用消防水带往地面上垂降了,却忽略了其实消防水带是可以去到任何楼层的。总而言之,明明找电池却额外捎回了消防水带的戚言,简直高瞻远瞩!
“看什么呢。”余光扫到宋斐脸上一会儿一变的表情,戚言被那多彩多姿的内心戏给逗乐了。
宋斐感慨地晃晃脑袋,难得坦白地给戚言以称赞:“我男朋友,人才!”
戚言垂下脸,佯装认真地加固消防水带,嘴角已经弯上了天。
但宋斐不太满意,闷闷道:“礼尚往来,你不准备也夸我一句?”
戚言手下一顿,立刻从善如流抬起头,紧紧盯住宋斐的眼睛:“我男朋友……”
宋斐:“嗯嗯。”
戚言:“……人?”
一字之差,千里之别,而且最令人发指的为什么还是疑问句!!!
鲁班楼十层院长办公室里,乔司奇和周一律已经叫破了喉咙。到后面萧声再重复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的旋律时,他俩已经缺氧到没办法再跟着怎么爱你都不嫌多了。
“声音后面,咱俩冲前喊,能听到才见鬼。”周一律急得来回踱步。
乔司奇也心烦意乱:“那怎么办?总不能到走廊对面再找一间办公室吧。”
周一律定住,缓缓看向乔司奇。
乔司奇咽了下口水:“呃,我只是随便说说,毕竟走廊上那么多丧尸,就凭我俩怎么冲得过去嘛,呵,呵呵……”
周一律黑线:“放心,我没打算冲到对面。”
乔司奇:“你太明智了!”
周一律:“我们去屋顶。”
“……”他当初究竟是被什么蒙了心非要选择追随虎了吧唧的周一律啊!!!
晨风再度送来幽幽箫声,这一次换了曲调,虽没小苹果那样耳熟能详,但也似曾相识。
周一律眼睛一亮:“心有灵犀啊!”
乔司奇也听出了那是什么歌,绝望中悟出一个道理——懦弱的人各有各的懦弱,但虎了吧唧的人都是一样的。
艺馨楼顶,无视赵同学的急躁和吴同学的悲观,冯起白静默几分钟,献上第二首——《屋顶》。
周董和温岚的经典对唱,在箫声的演绎下,颇有种“你来屋顶一下我和你谈个分手”的悲切感。
这一次冯起白吹得和缓悠长,很多地方甚至特意拖慢了节奏,及至还在循环副歌的时候,心灵窗户最明亮的赵鹤就发现了鲁班楼上的人形小黑影。
同一时间,乔司奇也眼尖地发现了战友:“赵鹤!”
鲁班楼比艺馨楼高一层,所以前者看后者,视野也更加开阔全面。但毕竟距离摆在那里,周一律眯起眼费半天劲,也只能模糊认出来那边楼顶上应该是三个人,但别说模样,就是高矮胖瘦都看不清楚。
于是听乔司奇这么精确地叫出名字,颇为惊讶:“你能看清他的脸?!”
乔司奇的回答是:“我能看清他的头。”
周一律彻底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