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屋子里,只有他的书房才亮了一盏台灯,因为宿舍里的电量是限量供应的。对于他这种底层小员工来说,用完了电之后,求爹爹告奶奶花钱都买不到一度。
更何况他还非常缺钱。
没味道的营养剂是非常难吃且恶心的,可肖恩面不改色地把东西吞完了,奔赴了书房,那里是自己的战场。
他可以接触到的资料只是很少很表面的一部分,但是只是根据这么些资料,他反复探查,和自己大学所学作对比,终于可以得出一个几近为肯定的结论。
肖恩的额头上滑下几滴汗,手轻轻颤抖,在纸上写下一个单词。
这个单词似乎都已经被世人遗忘了,连拼写都带着困难凝滞。
在上个世纪,人类被这种有智慧的野兽被逼的几近灭绝,最后迫不得已团结一致,以血肉之躯填满了那场战争,那些吃人的玩意被人类灭绝,再也不剩任何一只,活在这人世间。
而肖恩对此本来就一直抱有疑问,那些东西,真的死光了吗?
还是它们其实生活在世界上的某一个阴暗的角落,而上位者为了安抚人心,说了这么一个虚假的,让人开心的谎言?
是什么呢?
真的,还是假的。
肖恩心里渐渐确定,他的绿头发浸透了汗水,像是海底,纠缠在一起的海藻,又狼狈又不堪。
他至少得把这个消息告诉别人,理查德是不会相信的,不仅不会相信,还会隐瞒下去。
第二十一章
克尔瓦是没有月亮的,甚至因为地处偏僻且,连星星都很少见,夜晚连一丝光也没有。
外面只有黑暗,天空仿佛是一个黑洞,吞噬了一切光亮。
一个巨大的东西忽然从窗外掠过,影子落在书桌前的白墙壁上,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声,长且冷。
肖恩正在奋笔疾书,整理明天要用的资料,惊出了一声白毛汗。他只知道那两位检查员是从上头下来的,职位比实验室的头,甚至是理查德都要高,所以打算不顾一切地说服他们,重视起这件事。而要想把这件事说的仔细明白,最好的法子自然是拿出充分的证据佐证他的结论,才能叫人心悦诚服的相信。而证据最多最充分的地方,只有自己的家。
可那一声不知名的叫声,忽然使他惊醒,冷汗浸透了肖恩的后背。
不能在自己的宿舍。
肖恩这个人,活了二十几岁,学业出众,最后却沦落到这么个岗位,虽然有缺钱的缘故,还有他确实不通人情世故。念书的时候既没有和导师教授搞好关系,又没有和同学打成一片,最后人脉不广,自己又是个穷光蛋贫民,只能滚到了这个没人来的地方,唯一的好处就是钱多,还算得上自由。
可在理查德那里待了两天,背后的眼睛如影随形,仿佛有人时刻告诫自己不要乱说话,只能老老实实的。
那么现在,谁知道这间矿场分配下来的宿舍安不安全,是不是独属于自己的?
肖恩思前想后,单知道要出门找个隐蔽的地方谈,可让一个技术型家里蹲敲定地点,无异于徒手摘星,未免也太难为他了。他依稀记得,对门住着的是实验室的同事,年纪差不多大,技术能力比自己差得多,可人缘就是天差地别了,和领导的关系搞得十分融洽。
当然,工资也比他高得多。
肖恩终于走出了自己的宿舍,敲了敲那位的房门,含蓄地表达了自己的问题。
如何在满是原始森林的克尔瓦找到一个适宜游玩的地方?
这位好人缘的同事很会做人,热情地接待了他,“咦,你怎么忽然想要出门玩,以前同事聚会不是从来不出门的吗?是不是……勾搭上了哪个漂亮的beta,和人家出门甜甜蜜蜜。”
肖恩活到这么大,因为一头葬爱家族的绿毛,沉默寡言的性格,刻苦读书的精神,一直被认为孤僻古怪,像个长在阴暗角落里的蘑菇似的,没人和他开过这种玩笑。此时面红耳赤,连忙摆了摆手,“哪……哪有,没有的事。”
他连咽了好几口口水,才能把话说全,“这次我要领着安德先生游览克尔瓦,但是自己实在找不到景点,才来拜托你,能不能帮帮我。”
“都是同事,说这些干什么。”那人转了转眼睛,言语间更拉近了两人的关系,“克这地界你不熟,要不我陪你一起去,也能帮帮你。”
没料到刚刚还红着脸的肖恩忽然冷下脸,义正辞严的拒绝,“不行,我要一个人去。”
那人的眼神一暗,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拍了拍肖恩的肩,“没事,我就是提个建议,你不用帮忙,我也乐得在宿舍里睡觉。你等一等,我帮你把地方找了。”
他在地图上看了一会,最后敲定了个地方,是克尔瓦东边的一处山脉,两岸群山环绕,中间有一条流淌着的绿河,是个风景宜人的好地方。
最重要的是,那地方还偏僻,想必不可能安插人手。
肖恩对这位好心的同事千恩万谢,欢欢喜喜地回了自己的宿舍,开始把证据存到自己的光脑里。
而这位同事呢,等肖恩一出了门,就换了一副嘴脸,往地上呸了呸,骂道:“狗仗人势的东西,还指望着自己一个人升天不成?”
伊维斯在半夜接到了肖恩的消息,见面的时间定在明早的酒店,根据天气预报显示,第二天是个大晴天,阳光灿烂,万里无云,正适宜出行,只不过这是对别人,而不是对安德里亚。他花了三分钟权衡思考,最终决定自己单独前往,免得安德里亚再多晒了日光,对身体不好。
何况,他又不是真和那个小绿毛出门玩,只是接触时有种感觉,小绿毛有事没说。
是什么事呢?伊维斯有点想知道。
于是,到了第二天,安德里亚照着往常的时间醒来,微微撑着半身,窗帘还是拉得严严实实的。一旁的桌子上摆了两块三明治和甜点,餐盘里附带一张便签,写的龙飞凤舞,嚣张跋扈,倒是很符合他一贯的脾性。
“起床记得吃饭,有事出门,中午就回来,勿念。”
安德里亚拿起那张薄薄的纸,对着阳光来来回回看了三遍,伊维斯特有的烟草味还残留在上面,像是纠缠成了一条看不见的隐形之线,于窗外的树林里穿梭。安德里亚手指尖绷的很紧,宛如一张拉开的弓弦,姿态很美。他犹豫了一会,指尖微动,最终还是没有顺着伊维斯的气息追出去。
这么点时间,他还是等的得的。
而此时,伊维斯驾驶着那辆几十年前的老爷车,一路风驰电掣,横跨小半个克尔瓦到了和肖恩约定的地方。他起得早,到的也早,来的时候只有一片又一片看不尽的绿树,就是没有那个人型绿毛。他在军队里当少将的时候一直被下属称作暴君,耐心不好,稍不顺心动不动就要削人,可是到了最后尽心尽力没误了事的都没什么惩罚。职业强迫症地向周围踩了一圈点,便从烟盒里抖了支烟,叼在嘴里。
这地方比昨天的风景好得多,两岸环山,奇松怪岩,河水潺潺,隐约有猿鸣,颇有一番意趣。可惜来的是伊维斯这么个俗人,蹲在河边的岩石上,只是点了根烟,叼在嘴里。
等到他抽到第三根的时候,肖恩终于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气喘吁吁,连绿头发上染了灰。
他瞧了一圈,目光定在伊维斯身上,说话直截了当且不通人情世故,“安德先生呢?我想约的是他?”
伊维斯抖了抖烟灰,眼皮都没抬一下,“你这小孩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想约的是安德?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肖恩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摸了摸手上戴着的光脑,一言不发。
伊维斯嗤笑一声,“怎么,觉得我是个保镖,瞧不起我?”
肖恩依旧摇了摇头,嘴很严实,像是个缩头乌龟,叫人找不到下口的地,“这件事,非常地重要,我不能告诉你。我要和安德先生说。”
伊维斯用脚趾头也猜的出来,他想说就是矿场里蓝晶失窃的事,可是他看人的眼光来看,这个绿毛小孩着实不像是那种多管闲事的人,精明的能找得出原因的人。
他更生了几分兴趣,便摁灭了手指间夹着的香烟,瞅了一眼周围,慢吞吞地抬头,仿佛在说一个秘密,“你和他说,与和我说是一样的。我和他——”
肖恩睁大了眼睛,甚至因为流汗,过于宽大的眼镜都从鼻梁上滑下来。
“我们是未婚关系,订了婚,见了家长,置办了财产,就差一张证了。你说我和他,还有什么区别?”
肖恩:“啥???”
伊维斯在心里默默地和安德里亚道了个歉,继续忽悠,“你想,他是上面来检查的,怎么也不应该只派两个人,在矿场对蓝晶矿的事也不上心。这是因为我们俩听说这里的风景好,所以偷偷溜过来过二人甜蜜世界旅游的,顺便混个资历,以后好升职加官。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酒店里问一问,我们是不是一直住一间房,你见过有哪个保镖和老板是这么亲密的吗?”
肖恩干巴巴地应了一句:“……没有。”
“那不就对了。”伊维斯成功将小绿毛忽悠进了套里,暗地里露出一个笑,接着说,“世上再也没有比我和他更亲密的关系了,他今天身体不适,我才代替他来的,你到底有什么想说的。如果不想说,我现在就走了,反正,也只不过是混个资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