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耍了几句花腔,算是达成了表面上的和谐友好。
这都要源于两个人目前的身份,安德里亚表面上说是达芙妮一个体弱多病的远方亲戚,而伊维斯是保护这个柔弱的安德先生的保镖,两个人一个扮演瘸腿小残废,一扮演个没脑子小智障。达芙妮还特意交代过,两个人也没打算做查出些什么,就是下乡来凑一凑资历。这些话大概能让眼前人放心不少。
那个青年人转了转头,用一个眼神示意,最后头的人很快明白,悄悄地退了出去。
而一旁还滞留着的游客也听得差不多了,显得这两位和自己不一样,显然还有些身份,不必和自己这样,恐怕要靠着两条腿走出去。
没过一会,只见一艘飞艇旋转着螺旋桨,自远处驾来,但由于这条小路太窄,在上面停了好半天,最后用激光折了好几棵高树,才束手束脚地停在一边。
“克尔瓦的条件不好,悬浮车抽调不开,只能暂时委屈两位了。其余的东西都准备好了,”那个青年人接着介绍,“晚上还有一场迎接的宴会。”
伊维斯抬头向后看了一眼焦虑不安的人群,他们里头有许多老人孩子。
“这倒是很好,我们家安德先生也很爱宴会。不过,这些游客还滞留在这里……”
那人笑了笑,愿意卖这么一个小小的人情,“不是什么大事,我再叫人抽调一艘飞艇来。”
坐上了飞艇,渐渐腾空。
安德里亚总算放下了在外头面无表情的脸,低声问:“你不是不喜欢那群小孩子吗?”
伊维斯侧着身,用大半身体遮住四周隐约打量的目光,看起来漫不经心,其实一直仔细周围的动静,“他们都是些狗都不理的年纪,这时候做的蠢事以后想起来都得打自己耳光,懒得和他们计较,总不能真叫一群快二百岁的老头老太从那里走出来。”
安德里亚知道,他就是这样的好心肠。
“对了,”伊维斯偏头问了一句,“你在外面怎么一句话也不说,那个小年轻表面上看不出来,背地里得把你从头骂到脚。”
“我不喜欢人类,”安德里亚皱了皱眉头,像是回忆起什么不好的事,很任性又很认真地解释,“不想和他们说话,浪费时间。”
伊维斯“哎呦”了一声,怼人的本能都没经过脑子,“那你这么讲还和我说话,难道我不算人类了?”
安德里亚往他身旁贴了贴,轻轻笑着,“你又不一样。”
他是不一样的。安德里亚始终是这样觉得。
不知怎么的,这话叫伊维斯的心肝连着脾肺肾一齐颤抖了几下。
大概这句话太叫人心动了。
伊维斯不敢再说话了,一边盯着周围一边胡思乱想,忽然就回忆起了以前看到的资料。安德里亚不是没有出现在公众场所的,只是他出现的时候,身边都竖着一层厚厚的屏障,外面看不到里面,科技十分超先,没人能够破解。所以不要说安德里亚的模样,这么多年来就连他不良于行的消息都没人知道。
从前不明白的事骤然明白过来,伊维斯忍不住笑了笑,竟然觉得这份任性还有点可爱,说不喜欢人类真的和外面的人类隔绝。
下了飞艇,没休息一会,安德里亚和伊维斯就换上正装,赶赴那场意味不明的宴会。宴会办在一个露天的花园,周围满是盛开的夜来香,颇有情调地点了几盏模拟蜡烛的灯光,衣香鬓影之间,模模糊糊。
来的人但是很多,克尔瓦矿场从低到高各个层次的员工来了个遍,每个人都想和这两位“关系户”打好关系,最起码混个脸熟也不坏。
安德里亚独自一人待在一丛夜来香前面,任凭对方来来往往,好言相劝,全程冷漠脸,没施舍这群人除了“嗯啊哦”这三个音节外的别的词。
和这么个不通情达意的闷葫芦相比,伊维斯简直善解人意过了头,虽说只是个保镖,可得到上面的照看,特意下来捞资历的保镖和普通的保镖自然也不同。
待到晚宴结束,安德里亚和伊维斯回了房。
伊维斯喝了不少酒,似醉非醉,有些上了头,此时脸颊间染上了层醺然的殷红色,身上还萦绕着淡淡的烟草味,那是他刻意收敛起的alpha信息素。
很好闻。
伊维斯扯了扯勒在脖子上的领带,和安德里亚调笑着,“今天还真是糖衣炮弹一起来,那些人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说这里的风景多好,适宜旅游度假,回去的报告已经替我们准备好了。”
“还真是,”伊维斯垂着眼,“上下一块铁板。”
安德里亚拧干了毛巾,替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没有关系,那我们就去看看山看看水好了。”
“什么……你不是过来查缺漏的吗……”
伊维斯醉的迷迷糊糊的,一时半刻没有明白他的话。
他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安德里亚原来的打算也许就不是过来管这件事。就像他所说的,这个蓝晶矿只是个小事。
恐怕原来的目的就是带自己来游山玩水的。
伊维斯觉得自己的脑壳更疼了。想起达芙妮莫名其妙对自己不太客气的态度,估计是怪自己带坏了安德里亚,不在家好好处理分分钟上亿万的大生意,而是偷溜了出来。
真·脑壳疼。
第十五章
伊维斯在醉里朦朦胧胧睡了半宿,跟个王八似的肚皮朝天四仰八叉仰倒在床上,蛮横地霸占了大半个床。
天明时外头透着淡金色的曦光,穿过薄薄的窗帘照在伊维斯的眼睛上。他的瞳孔微微发热,抬起了眼皮,半撑着床头爬起来,只感觉一阵刀锯斧钺般的头疼。
而扭头一看,另半边床上躺着个人,伊维斯仔细看了一眼,差点没吓得一蹦三尺高。安德里亚正规规矩矩地侧身躺在那,面对着伊维斯的方向,栗色的卷发打着圈垂落在脸颊上。若说他也占了半边床太有失偏颇,从伊维斯的角度看过去,他就只沾了个床边,别的地方都叫伊维斯占的干干净净。
再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尴尬的了。
以伊维斯的厚脸皮程度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挠了挠头,轻悄悄地从床上爬起来,不敢惊动那个还在睡梦中的,去浴室洗了个澡,穿得人模狗样地走出去了。
一出门下楼,就遇上昨天那个引路的小青年,正在吃早饭。伊维斯挑了几样东西坐在对面,自来熟地和他聊起来。
他问:“兄弟,睡得好吗?”
伊维斯正在和煎鸡蛋作斗争,闻言头都没抬一下,“是啊,还好。”
那个小青年也是个Alpha,闻言后表情有种看透世事的揶揄,语调调高,“哎,那可真不错。我看安德先生的性格比较……冷淡,只和你能说上几句话来着。”
直至此时,伊维斯那颗被酒精淹没不太清醒的脑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和安德里亚晚上待在一个房间里的事不可能不被这边的人知道。
原来还有比今早起来更尴尬的时候。
伊维斯面无表情地想,但又不好太过认真辩驳,只好随意笑了笑,“我是先生的保镖,自然要贴身保护。”
小青年挤眉弄眼,一脸的我懂我懂。
伊维斯:突然胃痛。
两人都是在外头混的久了的,插科打诨一把好手,很会察言观色,到了最后,小青年咽下了最后一口牛奶,才说:“既然都来了,矿场总是要去的,不知道安德先生什么时候有空,去矿场监察?”
伊维斯没正面回答,而是反过来问,“那这一次,是谁带着咱们去?”
他用袖子半遮着,手指向上指了指,笑嘻嘻的,“自然是那一位喽,克尔瓦的天。”
那人也就是安德里亚安排下去的主管——理查德·凯恩。
这个地方人烟稀少,帝国甚至没有在这里驻军。支柱产业只有一个矿场,基本没有本地人口,来这里的都是愿意拿命换钱的。理查德一手掌握着钱和私人武装力量,基本可以说是一手遮天了。
只身前往这么个地方,还说要查钱财上的缺漏,可以说是非常危险和作死了。
伊维斯怔了怔,点头一笑,“那就下午吧,安德有时间。”
他刻意说的亲密中带了一丝暧昧,像是能代表安德里亚的决定。
小青年了然地笑了笑,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那我就上报上去了。你们吃好玩好就行了。”
伊维斯估摸着以安德里亚昨天恨不得把自己罩在袋子里与世隔绝的反应,肯定是不愿意和一群讨厌的人类在一起吃饭了。于是挑了些种类不同的早点装在盘子里,上楼推开了房间的门。
安德里亚正好才醒,一只手在床头柜上摸摸索索,瞧起来有几分可怜,伊维斯叹了口气,走上去把角落里的眼镜递给他。
他戴好了眼镜,又用光脑把轮椅划到了床边,左手撑在床上,想要爬到轮椅上,伊维斯看不过眼,把早点放在一边,伸手把他抱上去,意味深长地说:“你先去洗漱吃饭,咱们俩谈一谈。”
在早晨起床后,伊维斯就把屋子从里到外检查了一遍,暂时没发现什么监控设备,可今天早晨下楼经过一番深入的探讨,才发现理查德估计是没什么做这些小动作的必要。在这克尔瓦的天空下,不要说是活着人,哪怕是只能扎根在土地上的植物,都能成为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