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三公子尚在犹豫,那太监躬着身体,始终一副等待回话的姿态。
“走罢。”
其实,郭三公子知道这太监在说谎,一来他居然说的是“兰妃与皇上”,可谓大不敬,郭三公子猜想这太监大概没有胆大包天到敢假传圣旨,于是拼着说错把兰妃挂在了前头,二来又捏造了一个‘凤仪殿’,企图混淆视听。
不过,他不在乎将计就计,他倒要看看是谁用这么低劣的伎俩来骗他。
这几个太监带他走的确实是去那间偏殿的路,那太监一指门额:“凤仪公子,这牌匾可是皇上昨夜御笔亲书的。”
郭三公子抬头观瞧,也是一怔,还真是‘凤仪殿’。
那太监殷勤地走上前,把门一推:“凤仪公子,请。”
郭三公子迈步进去,宫门随即在他身后被关上了。
一个穿着宫装华服的女子坐在他的榻上,只见她娇若国色,正微仰着头,举着自己一只白若凝脂的手仔细观瞧,华袖掉落在手肘之下,露出一段皓腕。
“微臣郭凤仪叩见兰妃娘娘。”
兰妃转过脸来,莞尔一笑,正是千娇百媚让人不敢直视:“好个凤仪公子,本宫还没仔细瞧过你呢,来,过来给本宫好好瞧瞧。”
郭三公子挺直腰背,尚跪在原地未动,他直视着兰妃娘娘的脸:“臣下不该私见后宫妃嫔,微臣斗胆,兰妃娘娘有话便直说罢。”
“凤仪公子与后宫妃嫔有何分别,凤仪殿?呵,我到不知这处偏殿何时被皇上布置的有模似样,听说可是皇上亲自吩咐的。”
郭三公子微垂了眼眸,皇上做事自然不容他人置喙,可此举确实让他难堪……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生死尚由皇上作主,这便是臣子的本分。”
兰妃点点头,似是很赞同他的说辞,忽而问道:“皇上赏赐的西域贡锦,凤仪公子可有作成袍子?”
啊?郭三公子猛地抬头,双目直视兰妃,脸上的表情再也掩饰不住。
兰妃嘴角一动,露出个凄楚悱恻地笑容,宛如一朵将要衰败的玉兰花:“这西域贡锦乃是今春西域使者进京贡献的,以前从未有过,统共两匹,皇上是不是都赏给了你?皇上说这西域贡锦虽无华丽之色却细软滑腻如人之温润如玉,正合凤仪公子之翩翩无双。”
郭三公子缓缓站起身:“后宫妃嫔无不国色天香,兰妃娘娘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娘娘何必因为我一个臣子与皇上无谓的斗气呢。”
“君是臣的天,他何尝不是我的天呢,难道我已经人老珠黄了么,他竟然再不去我的泰阿殿,我不是跟他斗气,他是天下的主子,我怎能跟他斗气,我只是心里难过……”兰妃站起身,缓缓走到郭三公子跟前,“你呢,你以为皇上真对你起了别样的心思么,那是你不知圣意难测,我想以凤仪公子的七窍玲珑心不该不懂,那你又为的什么呢?本是个逍遥人,何苦跑到这高高的庙堂,背着佞幸的骂名,也要保住郭家?”
兰妃双目平视,一垂眸,伸出兰花指点了点郭三公子的胸口:“我看凤仪公子顾着的人不只是郭家人,你被他害得那么惨,再世为人却还要顾着他,他知道吗?”
“你!”郭三公子大惊失色,只觉得胸口剧痛,他低头一看,兰妃的纤纤十指已经没入了胸口心脏的位置。
第66章 天雷昭彰,死而同穴
驸马府上来了四个道士打扮的人,其中一个看着有些眼熟。
那道士见到驸马微微一笑:“驸马爷钱塘镇一别可好?今日我便是来偿还当日驸马爷恩情的。”
驸马眼睛一亮,他想起来了,眼前这位绝对是一位高人。
“道长远道而来先在我府上稍作歇息,待我再遴选几个修道者助道长一臂之力。”驸马爷说话很客气。
尘心摇摇头:“我们四人足矣,即刻带我们入宫罢,那魔物就要现世了。”
“这……”驸马有些拿不定主意。
“驸马爷也知我师兄与你家三弟有道缘,今次便是你三弟的劫难,我们正是为了救他而来,再晚些他性命不保矣。”
“啊?”驸马神色一变,随即点头道,“好,道长随我进宫罢。”
这四名道者正是尘心、白连、本念与存念,驸马让人准备了小轿,这是人家驸马该有的排场,四人没说什么,移动步形跟上。
一行人穿街过巷,皇宫高墙就在眼前,忽听得一声巨响。
尘心四人凝目望去,驸马也掀开了轿帘,只见皇宫内一处怪风冲天,那怪风挟着飞沙走石狂乱如同猛兽在皇宫上空盘旋。
“不好!心魔已经出来了!”尘心大叫一声,他们四人身形一纵遁至皇宫。
驸马看着四名道者突然消失了影踪,也知事态紧急,他拿了自己的禁卫调令给侍者:“带禁卫军来随我进宫护驾!”
皇宫中早已乱作一团,不管是妃嫔内官还是宫女太监各自卷着身家细软在宫中乱逃。
尘心四人来到心魔现世之处,看起来是一座不大的宫殿,此时已经一片狼藉,他们移换身形进入宫殿,入目的场景让他们吃了一惊。
“师兄!”
“师父!”
一个女子站立在狼藉的殿中,她披头散发,双目斜飞带着妖异的赤红色,狂笑不止显然就是被心魔操控了的宿主。
执心坐在地上,怀中抱着郭三公子,脸上神情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痛不欲生,额头的天师印金光闪烁连同他双目迸射的愤怒,几乎要把他整个人燃烧殆尽。
尘心心道不好,师兄遭受的打击太大,即便天师印是他重新封过的,只怕这天师印被抑制的太久太狠这一遭反倒要冲破束缚再无法克制了!
他手一张,在执心的天师印完全显现之前用捆仙绳把他缚住,随即对其余三人道:“我们便四人联手与心魔斗上一斗罢!”
那女子口一张,声音似男似女:“你们与我斗什么,该与自己的心斗才是,哈哈哈……”
这四人抱着玉碎瓦全的决心站好方位,忽听得执心说道:“我已经在宫墙四周布了阵法,你们四人去守阵,莫要让心魔逃出皇宫去。”
执心神智尚清明,他扭着手腕一掐诀,捆仙绳便松了禁锢落在他手上:“捆仙绳怎的在你手中?”
尘心别过脸看着郭三公子:“他怎样?”
执心垂头看着双手,手上斑斑血迹,都是那个人的,那个人胸前一片血迹,他却没有勇气查看伤口。
尘心走到郭三公子跟前,一探他鼻端,气息尚存,看来是无碍,他扯开郭三公子衣裳前襟,却发现他袍子里有几层白布包扎,那白布上透着些微殷红,他待要细看。
郭三公子睁开眼睛,正与他视线相对。
“我们出去守阵,师兄的天师印要封不住了,神智一时清明一时狂乱,你……要留在这里吗?”尘心问道。
郭三公子点点头。
尘心四人消失了影踪,郭三公子扭头看向执心,那背影让他看一眼都要心碎了。
他掩好衣襟站起身来,他之前被那衣裳所伤,伤口狰狞与环翠和庄妃的伤口如出一辙,于是他包扎伤口的时候给自己下了护身符咒,而这一举动恰好救了他一命,不然他真要被这个披着兰妃皮的怪物贯穿心脏而死了。
心魔透过兰妃的眼睛向郭三公子望过来:“不愧是十世善人的魂魄,怎么折磨都死不了啊。”
执心缓慢转过身看着郭三公子,神情似乎是平静了下来,可是他双目隐隐湿润,竟然不敢靠近他似的。
“这世上真的有魔吗,我以为魔只在人心里呢。”郭三公子冲兰妃一笑。
兰妃面容扭曲,忽地莞尔一笑:“你心里也有我,你忘了吗?那可是你心甘情愿的,啧啧,我进到你身体,你还想划花你好友柳澜汐的脸,你跟个妒妇有何区别?”
郭三公子面色惨白,他看了执心一眼,随即无力地垂下头。
“他不会的。”执心开口道。
兰妃眼光一动,转了转眼眸看向执心,朱唇微启:“道长到是很了解他的心意,是啊,可不是为了让你和你的柳澜汐双宿双飞,这个傻子就让出了自己的身体,我不停地折磨他,我跟他说‘你喜欢他他却喜欢这个人啊,在他心里这个人比你好’,这个傻子还是不敢伤害你喜欢的人,结果呢,他十世功德毁于一旦,而道长你却没跟柳澜汐在一起,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执心突地张大嘴巴,半晌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他恨得全身都要发抖了,血液筋脉都沸腾涌动起来,一层浓厚的罡气自他身体出来,狂乱地扭动着。
有人在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他:“道长,你别动,你别这样……”
执心好似没有听见,他什么都听不见,只觉得胸中翻滚着锥心刺骨的痛苦与愤恨,恨不能抛却这个罪孽的身躯与心魔同归于尽!
他催动罡气,周遭顿时如遭气流冲击,四散崩裂。
郭三公子被罡气一冲,被弹了开去狠狠地摔在地上。
“凤仪!”
不知何时,宫门大敞,皇上与众多满身盔甲手拿兵刃的禁卫军将凤仪殿围了个严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