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三丰一惊,他牢记执心的话,不能让人碰到他,脚下赶紧往后退,殊不知他身后正是池塘……
他在心里哀嚎一声,未免别人看穿他只有人形却没有人身,只好自己沉入池塘中。
“哥哥!”玉暖把手里的东西一扔,紧随其后也跃入池塘。
郭三丰努力回忆电视上落水的人该怎么扑腾,他扑腾了几下就沉入水下,手里的伞也脱了手。
这池塘倒是表里如一,面上碧绿碧绿的,里面也是绿的,能见度很差,郭三丰睁着眼睛,不知道这池底有宝藏没有,再不济有那痴男怨女玩儿许愿池的把戏扔些铜板也好啊。
这里又安静又冷清,好像与世隔绝了似的,不管是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事儿统统都忘掉就好了……
又来了,那种伤心欲绝又浑身冰凉的感觉狠狠地攫住了郭三丰的心,他想起来了,这种冰冷伤心的感觉可不就跟上次当街遇百鬼时一样么?
他翻转身体面朝下潜到池底,拨开轻轻飘荡的水草,里面露出一张跟他一摸一样的脸来,那张脸白的透明,一双眼睛空洞洞地盯着上方的水面,犹如死不瞑目。
第12章 梦魂在水,两心思量
玉暖跟着潜入水底,看到郭三丰看着一蓬水草发愣,便也游上前来,一看之下惊得嘴一张吐出几个泡泡。
郭三丰朝他比划了个开伞的动作,又指了指水面上,玉暖会意,率先出了水面找到郭三丰的伞,然后郭三丰伺机抓住伞露出水面,玉暖继续抓着伞带郭三丰游到岸边。
执心上前几步,若有若无地遮住了郭三丰,口中道:“还不快用净衣咒。”
他是鬼,身上不湿啊。
“道长没事吧?”许季儒也走上前来,刚要伸手,玉暖一把攥住他的胳膊:“你离我哥哥远一些!”
“我没事。”郭三丰摇摇头,这个师爷看着挺文雅人挺不错的,怎么跟他这么不对盘呢。
“咦?道长你的衣服干了?”许季儒好像突然发现了很惊奇的事。
幸得执心提醒,他淡定一笑:“贫道道法虽不及执心道长高深,净衣之类的小把戏到也会得。”
“是是,在下今日实在唐突了,自当谢罪。”师爷深深地施了一礼。
“不妨事不妨事。”这师爷多大年纪,郭三丰多大年纪,这不让他折寿吗,虽然他已经无寿可折……
师爷仍旧一脸惭愧,临走时候说改日请他们到集*香*楼给郭三丰压惊。
郭三丰笑着目送了师爷,这才对执心说道:“这池塘里有……我的魂魄。”
执心一惊,转脸盯着碧绿的湖面,本来面瘫的脸上现出某种难以言说的神情。
“道长,这在水里如何作法?”郭三丰问道。
执心把佛尘递给玉暖:“容我下去看看。”说完便跳入池中。
“哎……”郭三丰无法,只得跟玉暖一道在岸边等着。
执心潜入水下,立刻感到一阵阴冷刺骨,纵目一看,连片的水草带着阵阵阴气,这里实在是个不利不祥之地,他一边拨开水草一边四处找着。
他不是郭三丰那样的鬼魂,也是玉暖那样的鱼龙一族,在水底屏息了一会儿只得浮出水面。他深吸了几口气,眼前是柳澜汐授琴的阁楼,他心思一动,又钻入水下。
这池塘正是二十年前施兰亭曾经失足落过水的,那时他在阁楼里听柳澜汐弹琴,正是有些情动之时外面就有人喊施兰亭落水了,现在想来未免太巧了些。
他拨开几丛水草,施兰亭的脸就突然映入眼帘,这脸正是他这段时间日夜相见的那个样子,也是二十年前经常无故惹他让他很不喜的样子,却又不太一样,这张脸看起来无悲无喜,只静静地睁着一双眼,他实在看不出那曾经对自己深情的样子。
执心再次浮出水面爬上岸,水珠顺着他的眉毛鬓角往下滴落。
“怎么样?道长?”郭三丰站起身问道。
执心抹抹了自己脸上的水,转过去没看他,右手掐算:“三日后月圆之夜即可作法。”
正到了秋收的时节,玉暖白日里帮那农户做些活计,晚上那家人做了不少饭菜请了他们三人一道吃。玉暖喜欢戏水,这不远处就有护城河上游的一条小溪,他吃过饭就去那里玩耍,郭三丰不放心他一个人,便也陪着去了。
执心练了一趟剑法,他收了剑下意识地往东南方看去,原来施兰亭那厮经常爬到大槐树上看他练剑,不成想死后魂魄正是被困在那处……执心皱了下眉,心里生出些怅惘。他从剑囊上解下那只埙,立在东南墙头上吹起来。
求道求道,他也不知道自己求的什么道,天人的玉旨说只要他助施兰亭找全魂魄投胎就能入仙籍,可自那之后再没人过问,其实他甘愿的,毕竟施兰亭变成这样是被他所累,柳澜汐说的一点不错。
到了这日,玉暖提前到池塘边守侯,执心带着郭三丰走街串巷,最后进了一家纸扎铺,铺面上摆的是各色香纸,台上有笔墨,执心写下要的东西,那店主拿进后堂,不一会儿就出来拎了几包东西递给执心。
郭三丰不免艳羡,他在现代社会的时候可不好买这些东西,有时候在某宝上买的还是西贝货。他出了门忽然发现这家门口上挂了一个小八卦,他又兴奋又激动地举起手指。
执心一抬佛尘把他的手指压了下去:“走。”
他们一转身,面前站了一个人,那人手里的药包“啪唧”一声掉在地上:“兰亭!”
郭三丰手足无措地看着一个中年帅叔叔脸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这位施主……”
得,这位大叔眼泪鼻涕流得更欢了。
柳澜汐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看样子是想摸摸郭三丰的脸确认一下,执心抬起佛尘挡住了他的手:“换个地方说话罢。”
他们来到柳澜汐的琴楼,这柳澜汐不惑之年还未娶妻,家里却很是洁净规整,不愧是文人雅士。他亲自泡了茶,然后就一直盯着郭三丰。
“他是兰亭的魂魄?”柳澜汐问的是执心。
执心点点头,此事无法再隐瞒,也怪他当时考虑不周,不该让郭三丰这么招摇过市的。
“他怎么好像不认识我似的?”说着,柳澜汐眼眶又见红了。
郭三丰还一手举着伞,冲柳澜汐笑笑:“对不住,我魂魄不全,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柳澜汐突然破涕而笑,连连点头:“到也是好事,省得你看见这臭道士伤心。”
郭三丰与执心俱是尴尬地转开视线,谁都没看谁。
柳澜汐就这样看着郭三丰时而笑笑时而流泪,郭三丰心里很方:“我们晚上还要办正事,你看……”
柳澜汐面色突地一变:“什么正事?”
“楼外池塘中有他魂魄,大概是他生前对这处有执念才会如此,”执心突然开口道,“你当真不记得他生前曾掉入这池塘吗?”
柳澜汐摇摇头:“我确实不记得,实不相瞒,我发觉自己想不起当年的事有些古怪,今天正是去妙手堂看了大夫。”他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开了安神静气的药给我。”
“啊,你的药掉了。”郭三丰突然道。柳澜汐冲他一笑:“无妨,多半是不济事的。”
执心皱紧眉头,这样看来当年的事确有隐情,而且古怪可能出在柳澜汐身上……
“我给你弹一曲吧。”柳澜汐对郭三丰说道,然后起身坐到琴案旁拨动琴弦。
琴声铮铮,香烟袅袅,世间百态,命运无常,不若前尘尽忘,奈何黯然神伤……
一曲完毕,余音在琴弦上震颤不已,郭三丰懵懵懂懂地没什么感觉,执心负手立在窗前道:“正是此曲。”
“可不是么,”柳澜汐还怔怔地望着琴弦,“他听你吹了一夜的埙,翌日拿了这曲谱给我,施老爷不喜他舞文弄墨操琴,他说要我替他弹。”
执心嘴角一动,那厮确是个怪人,可惜当年不曾善待于他,一句温言都无……
柳澜汐突然如梦惊醒似的,对郭三丰道:“这曲子还是要你来弹。”
郭三丰连忙摇摇手:“……我忘了……”
执心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转了回去。
执心要带着郭三丰告辞,柳澜汐知道他们夜间还要在此处作法,便留他们在琴楼又亲自下厨烧菜。
子时过半,一轮圆月升上中天,执心与郭三丰潜入池塘中,玉暖在岸边为他们护法。
阴气正盛的月光照着碧绿的水面,整个池塘犹如一个巨大的灵体。郭三丰身处其中感觉神识有些恍惚,尤其是看到施兰亭的魂毫无知觉地躺在那里,他是打心眼儿里替这个可怜人觉得惋惜。
执心冲他使了个眼色,他点点头,灵体飘忽落进施兰亭的魂灵里,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的灵体与施兰亭的魂灵慢慢融合在一起,执心拿了聚魂钉从他灵体头顶刺入。
执心浮出水面换了口气,又重新潜到池底,郭三丰眼睛动了动,终于不是之前那个空洞死气的样子,执心被他看得有点心慌意乱。
玉暖坐在岸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忽然耳朵一动,猛地转头喊道:“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