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疼!”
“哦,那没事儿的,再见啊,以后小心。”
小十三意识到说错了话,立刻改口,“疼的,疼疼疼,哥哥我疼!”
许良:“哪里疼了?”
小十三只觉得额头突突跳着,随口就答:“脑子疼!”
许良:“啊?”
“不对不对。”小十三把自己浑身摸了一遍,“脸,脸疼……”
许良拿了药膏给小十三涂在脸上,绿色的药膏敷着红扑扑的面颊,许良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句诗来,“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刘婶儿家的妞妞经常念叨,红红绿绿的,应该就是现在这种意境。
“还疼吗?”许良问。
“不,不……不疼了。”小十三嘴皮子抖得更厉害了,“许……哦不对,哥,哥哥,你,你扶我起来,还帮我擦药,我我,无以为报,我我我,给你!请你收下!咦……啊啊啊不见了!啊啊啊我的灵药!啊不对不能说!”
小十三扑通一声趴在地上,在砖缝里摸来摸去,许良被他吓了一跳,也不问对方丢了什么,就一起趴到了地上。
两人头顶着头一起在地上扒拉,活像大头儿子小头爸爸。
路过的行人:“……”
片刻后,小十三喊道:“找到啦!”然后把一颗脏兮兮的巧克力豆塞给许良,“送给你的!你吃!”
许良爱吃巧克力,可脏成这样肯定不能吃了,他想了想,摸了颗软糖出来。
“别吃那个了,这个给你吃吧。”
小十三瞬时眼睛发亮,他听族长说过,老一辈的妖精有个传统,只要吃了人类的食物,就会和这个人建立一种契约,要在往后的一个月里保护他的安全。
他当然想保护许哥哥,但可惜,根据现在的管理条例,他们不能随便吃人类给的食物,被发现了要在良妖记录里扣上三分。
他艰难地拒绝了许良,又把自己的灵药举起来,“哥哥,你把这个,吃……吃了吧,谢谢你,谢谢你了。”
许良有点儿为难,陌生人的东西不能吃,掉地上的东西也不能吃,这颗巧克力一下儿就占了两条禁忌。
可这男孩儿眼巴巴看着他,让他觉得那颗巧克力也在看着他,求他把它吃掉,不要因为它掉在地上就嫌弃了它……
“我不认识你,就不能吃你的东西。”许良揉揉鼻子,“不过现在认识也可以吧,我叫许良,你叫什么?”
小十三刚想说自己没有名字,脑子却懵了一下儿,他不记得永夜,却记得有人替他取了名字,“十三……好像叫小十三!”
“嗯嗯,现在我们认识了,我去洗干净再吃。”
许良说着钻回店里,小十三立马跟了上去,刚跨过门槛,他身上的汗毛就竖了起来。
这屋里布了结界,而且力量很强,即使他是清妖也会感到不适,换了浊妖根本无法靠近。
许良洗好后关了水龙头,一转身才发现小十三居然跟进来了,街坊不让他放小孩儿进店,他不明白理由,但一直乖乖照做。
“哎你不能进来,你快出去!”许良大声说道。
小十三正紧张着,被这么一吼,登时撒腿就跑,而且跑错了方向,一路穿过店铺跑进了许良的卧室,又翻过窗户跳进了屋外的花坛。
许良追过去,开了后门走进花坛,“你别跑啊,不是这边。”
小十三捂着胸口,抖了抖幻想中的胡须,“我,我不是坏妖……人,我想,我只是想,谢谢你。”
许良不知道他干嘛紧张成这样,笑着揉揉鼻子,“我也谢谢你啊。”
“不不,不用谢!”
许良笑了声,张大嘴巴,仰头把巧克力豆丢到了嘴里。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小十三激动地拍了拍手。
许良笑着看向小十三,“好吃。”
小十三盯着许良,期待地等着灵药起效,片刻后,果然看到许良脸色微变。
小十三正要欢呼,许良却咳了一声,难受地捂住脖子,直挺挺向后倒去。
小十三吓得变回了原形,两步跳到了许良脸上,“许哥哥!”
仓鼠居然说人话了,许良诧异地盯着小十三,一双眼睛斗在了一起,嘴巴动了动,话没出口就眼前一黑。
“许哥哥!”小十三拿爪子在许良脸上拼命拍打,但许良毫无反应,
“我我我害死了许哥哥!”
小十三吓得拼命摇头,直接昏死过去,不过只昏了一瞬就又被自己吓醒,拔腿飞奔着去找救兵。
夜幕中,花坛里的蛐蛐儿忽然集体噤声。
一团白光穿透树丛,落下斑驳的淡影。
永夜的身影浮现在白光之中,将手贴在许良颈后,用妖力试探。
可以确定,他要找的东西就在许良身上。
第二章 仓鼠的灵药②
半弯月亮挂在天际,斜斜照着树影。
许良躺在树荫下的草地上,颈后的皮肤上跳动着几个白色的光点,一阵风过,白点就像脆弱的火苗,转瞬被吹没了踪影。
许良的呼吸随之平稳下来,迷迷糊糊地梦到了一只飞机那么大的蚊子。
蚊子挺着十米长的嘴巴朝他飞来,那架势就像骑马决斗的中世纪武士。
许良吓得抱头飞奔,但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一群蚊子很快把他团团围住,同时把十米长的尖嘴对准他的脖子……
这时有人呵呵冷笑两声,“有你这样的后人,许家先祖做鬼都要被人嘲笑。”
许良抬头看他,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白白的长衫,像电视剧里的人物。
这话耳熟,但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你父母为了救你吃尽苦头,你却只知道玩耍吃糖,心甘情愿当个傻子。”
许良低头,保持着被骂的标准姿势,“我今天没吃糖,只吃了巧克力……”
“罢了罢了,人各有命,你今日命不该绝,但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你身上带着那种东西,又是妖医许家这一代唯一的传人,那家伙重返人间之后一定会来找你,到时候自求多福吧。”
“哦……”
“听懂了吗?”
“不懂……”
“那就说句你能懂的,不要再见常净。”
许良睡得满头大汗,咬牙切齿地咕哝出两个字,不行。
不行不行,反正就是不行。
片刻后,许良被带到了位于八大处公园的报恩管理处。
小十三一见许良被抬进院子就开始嚎啕大哭,凭一己之力哭出了十场广场舞的分贝。
“呜哇!呜哇哇哇——!”
他情绪激动控制不了妖力,体型暴增数倍,胖墩墩的活脱成了野猪,边哭还边哆嗦,震得腮帮里的瓜子花生掉了一地。
受妖力影响,花生足足变成了铅球大小,砸到哪里都是一个深坑。
要不是管理员及时赶到,其中一颗“铅球”差点儿砸到许良。
管理处一通鸡飞狗跳,等众人帮许良检查完身体,又替他消除了记忆,已经快到十二点了。
管理处面对有疑点的报恩总是格外谨慎,否则不知道又要闹出多少“自荐枕席害得恩人精-尽人亡”或者“以身相许把人绑进深山老林”的破事儿。
一切妥当之后,组长廖扬终于得空坐了下来。
他原本在三里屯执行任务,接到通知才急匆匆赶了回来,这会儿身上的burberry风衣还来不及换,大敞着领口露出深v打底,锁骨附近挂着一层薄汗,古龙水的味道混合着酒气散发出来,透着一股子慵懒的性-感。
廖扬托着下巴,检查小十三的报恩记录。
关于那颗巧克力,“报恩者自述”栏里填着“灵药”,“检测报告”栏里则写着“牛奶巧克力:45%可可脂,原产地厄瓜多尔,保质一年”。
小十三的报恩基本符合流程,医生猜测许良只是被巧克力卡了嗓子导致昏迷,纯属意外。
本来这事儿到这里就算结了,但许良偏偏躺在那里一睡不起,十几个管理员轮番上阵也闹不醒他,即使搬出小十三对着他的耳朵哭嚎,也没什么卵用。
这种情况如果放在别人身上,就由得他在这儿睡到自然醒就好了,但许良不行。
都说傻人有傻福,许良的名字高居报恩排行榜首位,从报恩条例发布以来,找他报恩的妖精就排了长龙,管理处本着宁可错杀一千的原则严格筛选,平均每个月也还是会有十几个妖精过去报恩,如果每次都弄得跟这次一样,管理处的年终奖金也就别指望了。
只是这样还不算完,许良在降妖管理处有个关系很好的发小儿,如果他因为报恩问题有个什么闪失,他那发小儿第二天一定过来兴师问罪。
大家心里都明镜儿似的,与其到时候解释不清,倒不如现在主动把那尊大神请来,于是他们撺掇着廖扬出面,给某人打了通电话。
在那之后,不过几分钟功夫,办公室里就亮了一圈儿,好像p了一层柔光似的。
年轻男同事把奖杯奖牌摆在明面儿上,年轻女同事把补过妆的自己放在明面儿上,连网管都临时洗了个脚,换下了人字拖,套上了黑皮鞋。
十二点一刻。
风卷着落叶蜿蜒盘绕,一头麒麟浮在半空,于夜幕中缓缓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