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宫的大殿上,脸色淡漠的年轻男人挑货物般在一群瑟瑟发抖、甚至都不敢哭出声的孩子里巡视,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走到一个孩子身边,状似温和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孩子浑身发抖,抽抽噎噎地说了自己的名字,眸中流露出期待的神色,似乎是期盼面前看起来颇为温和的男子能让他回家。
男人却皱了皱眉:“名字和相貌都没有可取之处。”
话毕,他竟然直接将那个孩子拽起来,扔进了旁边的一个池子里。
叶钧迟刚开始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直到有一次他差点被扔进去时,才看到池子下无数挣扎滚爬的毒虫,密密麻麻的,随时会扑上来撕咬他的血肉一般。
魔尊是将他们抓来当“血罐子”的,当他失控时,就会抓几个孩子过去,直接吸干他们的精血。
恐惧无时无刻都存在,他们被关在牢里,每天都会有人来督促他们修炼,但凡有一点让那些看管的魔族不顺心了,或者那个魔族心情不好,就要有人倒霉。
活活被打死的都有很多,还有饿死的病死的冷死的,尚还娇嫩的孩子们并不能适应魔界恶劣的环境。叶钧迟锁在地牢角落,默默地磨着他偷偷捡来的石块,试图让石块变得更加尖锐。
他是不可能杀死高高在上的那个男人的,他是为了在自己被冷死、饿死、打死,或者被吸尽精血而亡前割破自己的喉咙。
那一天很快就到了,叶钧迟和几个孩子被带到魔尊的寝宫,前面的几个孩子被抓过去,不久又被扔垃圾似的随意一扔,快到叶钧迟时,他闭了闭眼,猛地用尖锐的石块扎向自己的喉咙。
他没死,魔尊挥开了那个石块,微笑着掐住他的脖子,声音淡淡的:“想死?”
叶钧迟只能祈求这魔头手劲再大一点,直接捏碎他的喉咙。
魔尊却收了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有人指过你,你在明虚观时差点逃出去?根骨不错。”
叶钧迟抿紧了唇,不言不语。
“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叶钧迟一直沉默不语,那天最后,他被送回了牢里,看到他平安无事的回来,所有人都极为惊讶,包括了守牢房的那几个魔族。
过了许久,叶钧迟被带出了牢房,可以不缩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不必担心被饿死。
他不知道魔尊到底想做什么,没过多久就明白了。
魔尊觉得他有趣,把他当成一条狗来养,高兴时教他几招,和颜悦色,不高兴时抓来按在地上,用鞭子狠狠地抽一顿,或者喂他一些毒药蛊虫,看着幼小的孩子痛到极致时崩溃大哭满地打滚,坐在高座上哈哈大笑乐不可支。
到后面,他越来越过分,似乎打叶钧迟成为了一种乐趣,在那本来就布满了伤痕的背上添上越来越多不同的武器伤痕。
说到这里,叶钧迟顿了顿,唇角淡淡掀起:“我活下来了,所以我把他锁进压制他的魔阵里,拼命将他打倒后,把这些伤痕一条一条还给了他。”
感觉到捏着他衣角的手指越来越用力,怀里似乎有些濡湿,叶钧迟的声音有些哑,蹭了蹭纪垣的发顶,喃喃似的低声安慰:“没事了,宝贝,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些伤痕消不去,但是不疼了。”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随后是纪垣带着些许鼻音的声音:“后来呢?”
纪垣的记忆飘到了很久之前,发觉他在合卺酒里下了料的叶钧迟满不在乎地轻笑着说自己是尝百毒长大的。
他真没想到叶钧迟竟然有这么黑暗恐怖的过去。
叶钧迟的身体无意识地颤抖了一下,慢慢道:“……他发现我可以修炼魔族的功法。”
魔尊从来都不是循规蹈矩的人,世人从来都说人族不能修炼魔族的功法,魔族的功法过于霸道,娇弱的人体承受不住,一修炼就会爆体而亡。
魔尊试验了几个人族孩子,全部失败后,将目光投向了跟在他身后沉默寡言的小狗。
叶钧迟的身体竟然能兼容人族和魔族的灵力,这让魔尊很兴奋,他开始用各种法子折腾叶钧迟,有时候叶钧迟怀疑魔尊是不是已经玩腻了想杀了他,却在他即将踏入地狱前大发慈悲地放开手。
尊严全无,终日都活在恐惧与痛苦之中,却又死不了,在那样伤痕累累的岁月里,支撑叶钧迟不疯过去的支柱就是复仇。
他毫不掩饰对魔尊的杀意,魔尊却毫不在意,甚至会像安慰小狗般摸摸他的头,哈哈大笑道:“小东西,努力长大来杀了我啊。”
魔尊轻蔑叶钧迟,并不觉得这样一个在他的阴影下苟延残喘的孩子能对他有什么威胁。
叶钧迟咬着牙,承受着常人不可忍受的痛苦慢慢长大了。
崇尚武力的魔族一向是谁打得自己服谁,叶钧迟的修为越来越高,在魔宫里也有了一席之地,甚至意外得到一柄仙剑。
他满怀信心,计划了整整一年,终于在魔尊发狂后稍显虚弱时出手,在归迟剑即将刺进魔尊的胸口时,被魔尊一脚踹进了蛊虫池。
魔尊姿态轻慢地站在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还不错,这个年纪就做到了这个程度,看来可以养一养,恰好如今魔族里都是废物。”
归迟驱跑了那些毒虫,叶钧迟躺在冰凉的地上,看着上方面容带笑的魔尊,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冰冷下来。
他什么都没有,连怀里这把仙剑,都是魔尊故意让他捡到的。
第45章 亡道17
后面的故事就简单多了。
失败一次的少年叶钧迟并未熄灭复仇火焰,魔尊仍然觉得他是个好玩的东西,慢慢发觉他的天赋真的非比寻常,才渐渐生出培养他的心思。
叶钧迟就仿佛是曾经的魔尊用毒液浸泡着成长的,每一步都走得艰辛痛苦,但凡生出一点懈怠之心,就会倒到地上,被失去了兴趣的魔尊扔进炼丹炉里或者蛊虫池中,连魂魄都得不到解脱。
亲生将魔尊斩杀在剑下的那一刻,仿佛从一个沉重久远的噩梦中苏醒,身受重伤的叶钧迟逃到人界,却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家了。
什么都没有了。
他除了魔界外别无去处。
纪垣久久失神。
他一直觉得系统选择了他,是想让他在这个世界得到救赎,叶钧迟就是他的救赎。
没想到他也是叶钧迟的救赎。
“……故事说完了。”叶钧迟的声音低低的,怀里的身体极为温暖,他忍不住抱得又紧了紧,贪恋这点温度,“阿垣愿不愿意亲一亲我,算是迟来的安慰?”
纪垣胡乱将不自觉涌出的泪水蹭在叶钧迟的衣服上,抬头想说点什么,又碍于限制不能说,只能闭上眼亲了亲叶钧迟的下颔。
下颔被温暖柔软的唇蹭了蹭,叶钧迟心里有些痒痒的,扶在纪垣腰侧的手摩挲片刻,一边悄悄去解纪垣的腰带,一边说话吸引他的注意力——他已经摸清纪垣的思考方式了。
“阿垣,我大概清楚幕后黑手是谁了。”
果不其然,纪垣立刻抬起泛着微微水光的澄澈双眸看向他,眼角却又有些红,天然纯粹的干净妩媚。
叶钧迟暗暗琢磨了一下,到嘴的不吃白不吃,笑容更加温和,继续道:“我已经派人去南池探查,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
看他笑得像条大尾巴狼,纪垣默默打了个哆嗦,没有注意到腰带已经被解开,形势愈发危险,只顺着他说的想下去。
“其一,就是带上十万魔兵,直接挥兵北上,踏平南池,将岳父大人救出来。”
纪垣:“……”
系统:“我就说大佬有这个心思,是吧纪妲己。”
纪垣没理它,面无表情地道:“另一条路呢?”
按这第一条路,非引起人界与魔界的战争不可。人界与魔界好不容易各自安生了数百年,谁引起战争谁就是千古罪人。
纪垣一点都不乐意自己成为人魔两族战争的导火线,这任务太重,他也并不想在后来的史书上留下一个浓墨重彩的红颜祸水名头供后人唾骂。
叶纣王丝毫没有自知,亲了亲纪垣的额头,笑眯眯地道:“这个法子倒还简单许多,免得那些人又放冷箭。”
顿了顿,他道:“其二就是,我们回人界,继续搜查线索,抓住江雪松和那人的尾巴。云承虽被控制,但似乎还有自己的一丝意识,也可以利用他一番。”
不过这次回去,恼羞成怒的江雪松一干人会使什么招就不一定了。
“他们到底想要你的什么?”
叶钧迟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他们想要的就是我。早就听闻赵家有一种特殊的招魂术,只有家主才能阅读修习,他们想法设法从赵家那儿套来了这法子,又舍不得杀了我要引我去南池……”
“……他们想在南池,招魔尊的魂夺舍你?”
叶钧迟眸色冰冷:“嗯。我和那个魔头一样修行了魔功,而且我有人族修士的灵力克制魔功的邪性,用我的身体复活魔尊,是最理想不过的。”
纪垣脑中灵光一闪:“那个人是玉秋?”
“阿垣真聪明。”叶钧迟奖励似的摸摸纪垣的头,冷笑一声,“真不愧是那个魔头最忠心的走狗,当年不慎放跑了他,不想他竟然躲起来偷偷摸摸弄这些小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