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晒笑点头,屁颠屁颠的给他倒上酒,诚恳道:“是,是,本王也觉着以前的楚九王爷太不是东西。”
苏明寒歪头看着我,没来由打了一个晃,端起酒杯照着鼻子倒了下去:“但是你这个人知错能改,还算没坏透。”
我看着被他灌水一般牛饮下去的好酒,肉疼到无以复加:“苏明寒,快别喝了,你都醉的找不到嘴了。”
“放屁!”苏明寒瞪圆眼睛,反手指着自己一只耳朵断续的道:“谁说我醉了,这,这不是嘴吗?”话音刚落,脑袋啪叽一声砸到桌子上,打起呼噜。
“参见殿下。”
一声问安把我从回忆拉到现实,我抬头望过去,果然见苏明寒正对我抱着拳咧嘴傻笑。
因苏明寒是楚筱心上人的这层关系,我每回见到他都忍不住多打量几眼。
和楚弘告别后,回府路上碰巧遇见不知道第几次被邱小莹从将军府里丢出来的楚轩,后者看见我,神色一瞬由无奈讨好变作万般委屈,皱着眉对我道:“九哥,弟弟我受了情伤了,你怎么也得安慰安慰不是?”
我瞅着他那可怜巴巴的小媳妇模样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老十五,不是本王说你,有道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非得吊在邱小莹这一根泼辣的朝天椒上,你要是肯开窍,现在孩子都满街打酱油了。”
楚轩回头瞥一眼紧闭的将军府大门,又看看我,负手吟了一句诗:“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九哥,情之一事嘛,你不懂,嘿嘿,不懂。”
直教人生死相许。
我愣了一下,立时便想到摇光,想到柳彦清。
我想到自己对摇光的一厢情愿,想到摇光眼中的满天星辰,想到柳彦清对我的执迷不悟,想到他眸子里的潋潋春水。
罢了,都是一群为情所困的人,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我笑骂道:“上来,本王请你吃好的去。”
楚轩乐呵呵的撅着屁股钻进马车。
进了酒楼,我和楚轩寻到处靠窗的雅间坐下,又叫来满桌的鸡鸭鱼肉好酒好菜,真正的奢侈了一把。
我撑头看着楚轩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闷酒,捏了粒花生豆丢进嘴里,犹豫道:“要么,一会本王陪你去婉月楼转转?”
楚轩把脑袋摇成一个拨浪鼓:“不去不去,再也不去那地方了,小莹知道要生气的。”
我叹口气,心道人家邱小莹压根就没看上你,生的哪门子气呢。
饭吃到一半,外头开始飘雪。
鹅毛大的雪花一片接一片的打着旋落下来,有许多只穿了单衣的小孩子欢呼着跑出来,转眼便被自家大人提着耳朵拎回屋去,责骂声一阵高过一阵。
“快过年了,伤寒怎么办?”我听见那些大人如是说。
楚轩眯着眼饶有兴趣的看着窗外,自顾自嘀咕道:“常言说瑞雪兆丰年呐,但愿明年能是个好光景。”
我颇有些意外的向楚轩看去,后者察觉到我带着探寻的目光,脸上忧国忧民的神色立时便不见了,转而换上一副敷衍笑脸揉一揉肚子:“九哥,弟弟吃饱了,不叨扰你了。”
我没说话,起身结过账后,一路把楚轩送回裕王府,调头再回齐王府。
回府时见几个公子姑娘正背着包裹等在后院,我数了数,大约十个人,见我回来,领头的三公子对我恭恭敬敬行了礼,低声道:“殿下,不知殿下当日说的,愿放我等离开的话可还算数?”
我一时没转过弯来,本能点头道:“算数。”
三公子长舒一口气,抬头望着我,目光灼灼道:“殿下,我们想好了,打算离开王府了。”
我想到前两天被我放走的十六公子与八姑娘,慢慢明白过来——这些人总算相信我是真的肯放人了。
虽说一直想把后院的烂摊子解决掉,可突然见这么多人背着包裹要走,我又颇有些惆怅,我道:“走吧,走了就别回来了,从前是本王对不住你们,本王赔礼。”
三公子摇头道:“殿下不必再说了,新春如意,就此别过吧。”
我道:“新春如意。”
我站在原地目送这几个公子姑娘们陆续离开,转过身见流月正倚着房门欲言又止的看我,见我回头,流月脸上一白,砰的一声甩了门躲进屋里。
我追在后面满头雾水的喊:“流月,你这又是怎么了呢?”
柳彦清从另一间屋子里缓步走出来,目光复杂的盯着流月的房门道:“他是怕自己也被你遣走了。”
我恍然大悟,一面敲门一面喊道:“流月,若你不愿,本王不会遣你走的。”
流月满脸喜色的打开门,抬眼瞧见站在我身侧不远处的柳彦清,神色一黯,又把门关上了。
我:“……”
大雪下了一整天,一直没过脚踝,身边的人都说是好兆头,是上天开眼,是祥瑞。
第二天雪还在下,大伙儿脸上的笑容少了些许,说是这祥瑞有些过头了,雪积的太深,出行很是不方便。
第三天,第四天,雪还是没停,大伙儿笑不出来了。
这场雪总共下了五天,雪化的时候天寒地冻,大伙儿都开始愁眉苦脸。
隔天上朝,见楚弘神色忧愁的正襟危坐着,带着询问的目光扫过百官:“众卿,朕听说南方也闹雪灾了。”
南方的天气不比北方,住在南方的百姓几乎没见过这么大的雪,恐怕很难善后,若处理不当,甚至会影响到明年的春耕。
底下没人接话,楚弘只好又问道:“众卿当以为何?”
静默片刻,胡子花白的户部尚书颤巍巍的走上前来:“陛下,此次灾情颇为严重,该拨款赈灾。”
楚弘道:“朕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朕这回不打算拨款下放,而是要选派个人直接把银子送到灾处去。”
百官一片哗然,我没忍住乐出声来。
楚弘这孩子还挺机灵,知道直接划款行不通,几百万两的银子,经当官的手里层层克扣下来,能留到百姓手里的所剩无几,倒不如找个信得过的人把银子送过去,一了百了。
只是找谁呢。
我正皱眉思考着,却听楚弘在上座轻轻的喊:“皇叔可愿为朕走这一趟?”
我和百官一时都有点蒙圈。
“陛下,不可啊!”
“陛下请三思……”
我转头扫过几个自持清廉出声劝阻的文官,心情十分复杂。
任谁都知道,论贪污弄权没人比得过齐王——现在楚弘要我带着几百万两银子远赴南方小城,这分明就是羊入虎口,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银子是羊,是肉包子,我是虎,是癞皮狗。
我有些不愉:“臣……”
楚弘笑道:“皇叔不必推辞了,前些日子不是还和朕提起想要出去走走么,依朕看,就这么定了吧。”
“陛下,赈灾一事,臣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皇叔一个人去是有点忙不过来,这样吧,何尚书,你与皇叔同去,一路也好有个照应。”
户部尚书的胡子颤了颤,躬身道:“老臣领旨。”
我有些疑惑的抬头向楚弘望去,后者眉眼弯弯的与我目光相对,神色间一片坦然。
我沉吟半晌,沉声道:“臣领旨。”
作者有话要说:
本王觉着,任谁的脑子都比本王好使。
第20章 难兄见难弟
户部尚书何沄礼,五十又四,办事周密,品性极佳,除去为人有些古板之外,几乎没什么缺点——这还是我和楚弘提起来的。
现在楚弘拿这古板的老头来坑我了。
罢了,自己刨的坑,跪着也要填完。
我快走两步追到何尚书身边,延着笑脸和他问好:“何大人,您这身子骨可是越来越硬朗了啊。”
何沄礼回过身来面对着我躬身行了礼,看神色颇有些不情愿:“有劳殿下费心,下官身体一向不错,估摸着再活个二三十年不成问题。”
那表情分明就是在说:他身体壮的像头牛,再给我添二三十年的堵不成问题。
我是个有文化的人,是个高尚且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是个尊老爱幼的人,我不和他计较,深吸一口气,我温声道:“何尚书,劳问您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南下?”
何沄礼不卑不亢道:“老臣随时都能走,全凭殿下做主。”
我想了想:“那就定在两日之后吧,本王尚有些家事需要处理。”
何尚书眼神飘忽不定:“殿下尽管去处理家事,只有一条恕老臣多嘴——强扭的瓜不甜呐。”
我顿时觉着自己周身又泛起绿光。
日子定下,我哼着小曲儿打道回府,却不想在后院见到一个老熟人——蓄着一小缕山羊胡的上生星君站在我卧房门口,抬手横在胸前念了句道号,眼带狭促的笑着看我:“殿下,听说您想见贫道?”
“嘶——何止是想,简直要想死了!”我看着上生星君下巴上那几根标志性的山羊胡,大喜过望道:“上……”
上生星君打断我的话,袖子一甩,板着面孔一本正经道:“贫道空虚子,上什么上,再叫错休怪贫道不客气。”
我琢磨着,上生在凡间的这些年可能是真的挺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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