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记吃不记打的小国,鬼刹帝从未手软,躁动一次打一次,一直到如今,七年来,白漓国再也没敢再瞧一眼祁沅的疆土,但最近却又有了异常。
而对于异常这种事,七王批阅的奏折上只有胡乱几句话,根本没把异常放在眼里,于是左丞相一瞧奏折,便恼了,打算拼了老命来劝一劝谏。
吏部尚书刘文等人苦心蹲在左丞相身边劝他,何必呢,别让这黄口小儿给气着了。
殿内,七王满不在乎的说,“爱跪就跪着吧,真当本王看的上这群老头子。”
左丞相跪了一个时辰就受不住了,最后被刘文给搀扶了回去,走在素冷的王宫内,“丞相大人没收到陛下的回复?您就是跪死了,王爷也不会动容,还害得陛下心疼,错失良臣。”
左丞相双腿直发颤,怀里揣着鬼刹帝的亲笔书涵,勒令西境统帅雷晏暗中从自卫军中调取兵力加大边防的防护,同时启动探子监视白漓国的动静。
左丞相从怀里摸索,掏出一只油亮大饼颤巍巍吃起来,边吃边说,“王爷回复的奏折早就被老夫烧了,你当我跪的是他?!我跪的是十七爷,求他在天有灵保佑陛下。”他说着不知怎的喉咙一酸,握紧手中的油饼,“十七爷不是最疼陛下了吗,怎么能忍心看着王爷糟蹋陛下的心意呢。”
吏部尚书叹口气,揪了一口左丞相的油饼咽下去,左丞相瞪眼,收起自己的油饼嘟囔道,“这可是陛下专门为老夫请的做油饼的伙夫,这次看刘大人扶老夫的份上才给的,下次吃就要掏钱了!”
撒了大芝麻粒的油饼又薄又香,在口中香味不散,丞相大人爱饼成痴,日日都要啃上几口的,刘文搀着左丞相,嘴里嘀咕,也不知道是谁向陛下抱怨的,说吃不上好饼,寿命都要少活几年的,害得陛下派出去数人,才终于带回来了祁沅国最会做饼的厨子。
老黄牛在路上慢腾腾折腾了五天,路程走了一小半。这黄昏还没落下,老黄牛就纷纷低头啃起荒山野岭的干草堆来,暗卫软硬兼施,却一点效果都没用,牛蹄子就是一步不动。
云隙踏出车外,见暗卫正苦心劝慰老牛多走几步,等找到落脚地儿再吃。
他走了过去,暗卫眼里一喜,云公子肯帮忙真是再好不过了。
云隙拍着老黄牛的硬角由衷赞叹,“这~牛~甚~合~我~意。”
虽然他是蜗牛,但似乎很合得来的样子,都慢吞不好动。
暗卫,“……”
皇帝出面让暗卫猎些吃的来,今夜就暂且在这里露宿一夜。
天色将黑未黑,像洇了水的浓墨渲染了整个天幕,四周僻静,草影憧憧,皇帝臂上搭着绸子袍,“云公子冷吗?”
云隙蹲在老黄牛面前悠闲的喂它吃草,老黄牛吃的慢,细嚼慢咽,幸而云隙公子也不快,配合起来有种莫名的默契。
没等云隙说话,皇帝的袍子重重落在肩膀上,与他同蹲在老黄牛面前,“你不吃?”
云隙挠挠下巴,看着老黄牛悠然肆意的咀嚼,喉咙里发出满意的吞咽声,“有~点~想~吃~”
皇帝,“……”
他就说嘛,兔子怎么会不喜欢吃草。
但云隙还是没吃,虽然都是牛,但他不是随便的蜗牛,不能随手地上拔一捧野草就吃。
暗卫悄然出现,手中掂着猎物,皇帝眼风一扫,顿时心里直道不妙,一只满是彩羽的野鸡和两只肥硕的胖兔子被放在了跟前。
暗卫还未说话,就被皇帝打发去寻溪水清洗野鸡,然后他拎过两只奄奄一息的兔子朝云隙面前挪了挪,“云公子,抱歉,孤忘了嘱托侍卫了。”
怎么就猎来两只兔子呢,这不是让面前的兔子精闹心吗。
云隙抬眼,皇帝动了动嘴唇,“要不然孤就吃一只吧,这一灰一白你觉得吃哪一只比较好?”他想了想,既然已经抓来了,眼看着都活不成了,那他就吃一点,然后让另一只入土为安,想必他就吃了些许,这兔子精也不会太难受。
再者,云隙若选了灰兔子,就说明他本体便是白兔子,才会不忍看白兔子被吃。这样一来,皇帝还能从中推出这只兔子是什么毛色。
云隙有些无语,凡人都这么挑吗,他也就是尝味道,可从来没嫌弃过那一只花木长得不旺颜色不好就不吃的。
但这人看起来甚是认真,云隙琢磨了会儿,慢悠悠指了下雪白雪白的大白兔,“这~只~。”
“好。”皇帝眼中复杂,他总觉得这人白白嫩嫩,也应当有身有如雪的皮毛,却不料这人毫不犹豫的选择让他吃白的,看来,这妖修炼成人也不一定会受原形的影响。
这么想着,皇帝将灰兔子搁置一边,打算处理大白兔时,云隙却好奇的蹲了过来,伸手掰开兔子尖尖的门牙。
皇帝笑道,“怎么?云公子舍不得这对牙?”
云隙从兔子口中扣出几粒黑豆大的灰黑色草粒摊在叶子上,沉默了会儿,说,“这~是~油~睨~果~的~果~核~”
油睨果并不能吃,厚实的皮囊里含着一口滋滋油水,这汁水富有油脂,遇火能燃,并且耐烧,所以当地的百姓常会用此物替代昂贵的油脂蜡烛在夜里照明用。
皇帝握紧了拳头,眼中发暗,云隙抬头望了望头顶浩瀚的星海,“我~们~绕~路~走~”
三鬼煞魂阵的最后一次与火有关,他们能避则避,如今他手中只有一只厉鬼,抵不过皇帝身上的阵法,阵法一旦发动,连他也不敢确认自己是否真的能救出来皇帝。
并非是抗不过火势,而是若这人注定要湮没在祝融火中,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而他也便不用劳心劳神剔除皇帝身上的冤魂釜了。
这般想来,云隙寻摸着是不是要找一找掌管三界渊源的青瀛来查上一查,看看此人的命格到底是怎么的悲惨。
皇帝见云隙若有所思的捏着已经死了的兔子不知在想些什么,眼中倒也没看出来几分痛心扼腕,才悄悄将心揣回了肚子里。
云隙捏了个决,送兔子的魂魄进入修罗道转生,然后思虑百转,无所事事边想边捏兔子,撩开小东西的眼睛,微微一怔。
兔子的眼是血红色的,如今没了鲜活气更显得幽深寂静,像一只上好的红玛瑙绯石,他慢慢抬眸,瞧着面前覆着半张面具的男人,说,“血~眸~。”
皇帝身体一僵,错开了头,将身子藏入墨色深夜漆黑之中。
云隙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和~兔~子~一~样~的~吗~?”
第26章 好看就是好看
都说鬼刹帝左眼血眸杀神, 右眼黑眸杀人, 若黑眼像深潭幽黑, 云隙寻摸着那只左眼怎么来说都应当和这只兔子差不了两样。
他身子倾过去,执着的问, “一~样~吗~?”
和兔子一样的红吗?
皇帝没等他说完便站了起来, 朝月光落不进的黑林子中又走了两步, 将自己完全罩在乌漆墨黑之中, 他声音哑了七分,带着三分苦笑, “云公子莫问了, 时辰不早了, 早些休息。”说罢转身走进刮着冷冷秋风的林子丛深处, 与黑暗融为一体。
云隙直接盘腿坐在地上, 低头戳着冰凉的大白兔,半晌后才自言自语道, “生~气~了~呐~”
他随手一卷, 一股浸了潮湿土腥味的风卷落在他手心,待风卷消没, 云隙掌心上趴着一只晕头转向的小白兔。
这兔子在土窝里睡的正香, 被卷过来时还迷迷糊糊,半阖着一双红润的眼, 懵懂的耷拉着粉嫩的长耳朵,云隙随手揉搓两把,望着小兔子红呼呼的圆眼睛, 慢慢说,“挺~好~看~的~啊~”
翌日清晨,一夜过了,林子丛里的扇形叶片落了层细密的露水,天气有些凉了,朝远处望去,秋风起兮白云飞,漫漫轻风出山林。
老黄牛吃饱喝足,哼哧哼哧哞哞低叫两声,牛蹄子倒是比这先前又快了些许。
云隙坐在牛车中随车子左右摇晃,车中闭目养神的人换成了鬼刹帝。
行了半路,无人说话,唯有车轱辘碾压枯草的窸窣声和远空偶尔落下的一两句南雁鸣。
皇帝感觉到身旁有人凑近了些,他闭着眼没说话。
云隙调整了下坐姿,跪坐在皇帝身前,捧着什么东西往他鼻尖上凑,一点一点挨了上去。
皇帝感觉到鼻尖的温热和麻痒,正想出声,车轱辘压住了一粒石子朝里面猛地一歪,云隙跟着下意识朝皇帝怀里扑去。
暗卫在外面直呼赎罪,惊扰了陛下。
“你——”唇上被贴上了什么软热的东西,皇帝连忙睁开眼,就见一双又圆又亮的红眼睛正震惊的看着他,两只细长的兔子耳朵扫着皇帝额前,三瓣小嘴发出刺耳的啾——的一声,然后张嘴朝皇帝咬去。
眼前全是这只兔子的模样时,皇帝在万分紧张时刻心中稍稍分神觉得他可能是占了什么便宜,这一丝便宜还没占完,就被尖叫声捏碎了,之后皇帝才看清楚掐着兔子腰的一双修长好看的手。
云隙的脑袋从兔子绒毛后露出来,认真问,“好~看~否?”
皇帝咽了咽口水,“好看。”
云隙这才满意的从皇帝身上坐了起来,挪到软和的坐垫上,将小兔子搁在皇帝平常批阅奏折的红木小茶几上,好似有趣的摆弄起小白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