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顿时骚乱起来。
黑眼谁不知道?虽然在海上讨生活的人都以亡命之徒自称,但岸上的人有多惧怕海怪,他们嘴上不说,心里也都是一样的恐惧。而与神出鬼没的海怪们不同,有那么一只特立独行的巨大海章盘踞在人人皆知的暗礁群,凡是路过的船只都被绞碎,无人生还。因此,黑眼又别称——墓地。
眼看众人都面带惧色地议论纷纷,古百青坦然承认了:“确实如此,我们这次航行的路线中,就包括了黑眼。”
“那怎么行?”
“这是送死啊!”
“为什么上船前不说?”
“说了我肯不跟船了!他们能说吗?”
“骗子!”
“我不去!”
……
韦金站在人群后,抬头看着他。跟众人过于壮硕的身材相比,古百青就略显单薄了,背脊挺直,站在二楼,俯瞰众人的目光平静无波,似乎再多的异议都不能撼动他分毫。
“航行路线从来只有船长和大副制定知晓,船员只需要知道目的地,这个规矩大家都知道的吧?”古百青语气依旧温和,慢吞吞嚼着惰懒,“大家坐着同一条船,难道我和船长还能半路落跑吗?事实上,我和船长上一次出海时已经路过了黑眼,现在不还是好好站在这里跟大家说话吗?若是有更好的选择,我不会冒险闯入黑眼,而若是没有带大家安全离开的信心,我更不会拿自己去冒险。”
“你们去过黑眼?”
“真的去过?”
“这么大的事,好歹提前说一声啊。”
人群紧张的氛围貌似有些缓和,嘀嘀咕咕的声音也弱了下去。
古百青却突然收敛了温和之意,眉宇间带着锋锐,目光冰冷地在带头嚷嚷的几人身上扫过,缓缓说道:“上船前,不问路线,不问货品;上船后,服从船长和大副的命令,这是最起码的规矩。有些事不需要你们知道,不该你们知道的事情不能过问,需要我帮你们记起来吗?”
光头畏缩着后退了一步。
“航行路线为什么要保密?为的就是以防别有用心的人浑水摸鱼。”古百青冰冷的视线逼得光头满头大汗,“你擅自揣摩倒也罢了,煽动船员妄图逼迫船长修改原定路线,是想做什么?”
众人心惊地看向光头。
“我,我没……”光头惶恐地连连摇头。
“大黑,把他带下去,关禁闭三天。”古百青打断他的辩解,直接下令道。
光头被拖走后,古百青扫视了一圈已经安静下的船员,继续问道:“谁还有疑问吗?”
众人默默低头,眼观鼻鼻观心,没人再敢说话。
古百青满意地点头,又恢复了温声细语的柔和:“大家昨夜虚惊一场,肯定也累了,难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煽动,这次也就算了。这次的骚动,归根结底,船长也要负上一部分的责任,为了以示公平,我决定从他的分账中拨出一部分,在归航时分给大家。”
船员们唰地齐齐抬头,眼里闪着惊喜。
船长猛地扭头,古百青像早就预料到了一般,正冷冷地看过来,犀利的目光逼着他又委委屈屈地撇过脸去,敢怒不敢言。
“好了,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古百青冲下面挥挥手,又转身一把揪住船长的衣领,拎着就走,“你跟我过来。”
船长求救地向魏岚伸出手,却只得到一个无情的转身。
没人在意被拖走的船长,也没人在乎早就被带到下面去的光头,众人嬉笑颜开,全没了刚才的惶恐。
“哎,又有钱分了。”
“有钱你就忘了黑眼了?”有人还惦记着海怪,声音小心翼翼的。
“没听到刚才古小哥说什么吗?人家早就去过黑眼了,还不是活的好好的?”
“人家都从黑眼绕一圈回来了,看你那点出息。”
“就是,跟着古小哥,还怕什么章鱼海怪啊。”
“说起来,我还没亲眼看过海怪呢。”
“这次就让你看个够。”
“滚你的!”
……
众人嘻嘻哈哈地散开了,韦金顺着人流往前走,垂着眼角不知在想些什么。
古百青拎着船长,一路穿过船舱,直接推开船长房间,随手把人扔进去。
“慢点啊,”船长踉踉跄跄地撞上了桌角,疼的脸都皱在一起,抱怨道,“就不能轻拿轻放吗?”
“轻拿轻放?”古百青关上门,扭过头来目露凶光,“让你缓和一下大家的情绪,你倒好,激得人都快暴动了!”
船长被他的凶相吓得一个机灵,抖抖索索地立正站好:“我是想安抚他们啊,哪知道……”
“你明知道他们害怕,还恐吓他们闭嘴?让他们去洗厕所?”古百青眼角眉梢都带着冷意,“我看应该先把你关起来!”
“……我是船长。”
“幸好,你是船长。”古百青一把推开他,随意拖了把椅子坐下,捏起桌上的地图看起来。
船长扶着桌边站稳了,也不敢坐,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他。
“昨夜的事,怎么看?”
“什么?”船长一惊,又茫然地秒答,“我知道错了。”
古百青嫌弃地斜眼看他:“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就不用一直重复了。”
那你还问我……船长满腹牢骚,委屈的想跑。
“我们船上有内鬼。”
古百青轻飘飘的一句话,吓得船长又呼吸急促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伙伴们的收藏和评论,mua~~
第15章 第 15 章
“估计明天得有场大雪。”头戴破帽的男人幽幽一叹。
他旁边的男人看不过去了,啐他:“在你嘴里有过好天气吗?天天念叨着大风大雨大雪,有完没完?”
男人瞪着牛眼:“你懂什么?老子在海上……”
“你在海上漂了好几年了,风一吹就能知日月星辰,啊呸!改行做神棍去吧!”
众人哄笑出声,忙里抽闲地看着两人斗嘴。
还有人不怕事大的抬头冲古百青喊:“古小哥,大头说明天要下大雪了!”
其实每日里的工作并不多,每班留在甲板上作业的不出六人,能做的事情就是跟着掌舵人的指令随时调整帆绳而已,这个活计只是消耗体力,并不算繁重。真正累死人的是爬在桅杆上负责远眺,毕竟肩负着整船的安危,需要时刻注意海面上的风向变动,更要足够的经验监测航行轨迹是否准确无误,只要站上去了,就一分一秒都不得放松。能干这活的人选也很挑剔,有资格的人未必有能力,有能力的人未必可靠,最后只能落在古百青身上。
古百青左手抱着桅杆,右手拿着望远镜正聚精会神地四下观望,闻言也笑了:“这次你们可冤枉他了,明天确实要下大雪了。”
魏岚刚上到甲板,听到这话赶紧抬头问道:“要下雪?”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暴雪。”古百青收起望远镜别到腰间,双手抱着桅杆刺嗞溜一声就滑了下来,伸了伸懒腰,全身僵硬的骨骼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说话声都透着疲惫,“准备一下吧,晚上要起风了。”
魏岚自然是相信他的,闻言不由头疼地咋舌:“货仓里还有活物呢,真是要命了。”
‘要命’在船上是禁语,魏岚明显话里有话。
“先找两人去货仓收拾一下,下午轮班的人选减少一半,晚上有的累了。”古百青心知不妙,却也只能安慰她道,“也许这场暴雪两天就过去了,辛苦你多盯着些了,回头让船长犒劳你。”
魏岚白眼快翻上天了:“你又算计船长那点分账了,他都快被你剥削成杨白劳了,当心他急了跟你拼命。”
“唔,那我现在就去给他个拼命的机会。”古百青无所畏惧的一笑。
“别耽误太久啊。”魏岚瞪他,“长话短说,这边还等着你呢,桅杆我可不爬。”
“到底谁是杨白劳啊……”古百青哭丧着脸走了。
下了楼梯,沿路跟几个船员打了招呼,还没走几步,就和韦金打了照面。
自那晚古百青动手动脚后,两人就没再有过交流,准确点说,应该是韦金再没理过他。
此时一对眼,气氛就有些僵硬了。
“哟,上班去啊?”古百青毫无所觉的随意打着招呼,脚下停了只有一秒钟,就绕过韦金继续走。
韦金刚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消失在船舱往下的楼梯口。
船舱下一层是货仓,里面堆积着要运往南尾岛的货物,两只孤零零的小羊羔窝在木箱围起的角落里,头靠头昏昏欲睡,嘴角还叼着几根干瘪的杂草,听到动静后,也只懒洋洋地抬眼瞅了瞅不请自来的古百青,又没兴趣地低下头去。
古百青定定地看了它们一会,在小羊们感到不自在之前收回视线,遗憾地吞吞口水,继续往下走,心里暗叹不知何时能再吃一回烤全羊。
杂物仓也打扫的很干净,船上人群密集最适宜瘟疫蔓延,船员们都很自觉保持卫生,魏岚更是连平日无人踏足的船底杂物仓也不放过,每隔两日就会安排人手来打扫一遍,力求连只蚂蚁都不能存活。
可即使打扫得再干净,只和海水隔了一层木板的杂物仓依旧阴暗潮湿。为了防潮,堆砌在正中的备用锚和帆桨、小船四周都罩着塑胶布,涂了荧光漆的墙面散发着幽暗的光线,打在塑胶布上印出更阴森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