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法兰西, 巴黎, 返修后的凡尔赛宫。
天花板上有镀金浮雕的阿波罗厅内,深红色的天鹅绒墙壁前,奢华的御座上,端坐着法兰西如今的国王陛下。金发碧眼,尊贵雍容, 王冠、权杖以及白色水貂皮大氅等经典国王打扮一个不少, 配上严肃的面容, 会很轻易的让人产生膜拜的动作。
只有国王陛下自己知道, 他此时此刻到底有多烦躁。
奥古斯特就奇了怪了, 黑死病出现在前,贞德闹革命在后,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因果,才能造成贞德要为黑死病的蔓延负责?
“因为上帝早已有了预感!”衣着繁复、华丽的大臣如是说。他的脖子上佩戴了一个十分醒目的纯金的十字架, 一看就是个天主教徒,至于虔不虔诚, 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至少他的言行上, 一贯是喜欢拿上帝来压人的,并且振振有词, “上帝知道过去、现在和未来。”
哈?奥古斯特很努力才忍下了自己做出更多失礼的表情。只是在心里问道,上帝他老人家有预感,敢不敢直接阻止?为什么非要绕这么一个弯?更年期吗?
“这一切都是考验!对教徒是否虔诚,是否能够分辨真伪的考验!”不等奥古斯特问出口,旁边就有一位年迈的老臣自动补全了前一位大臣话语中的BUG。这就是宗教的“魅力”了, 只是一本不知道谁写的书,就能让很多人脑补个两千年。
讲真,虽然奥古斯特是个无神论,他也会觉得这些人对上帝太不尊重了。
知道这个世界上什么最招人厌吗?随意脑补别人的意思,明明对方没有这么说,你偏偏要说对方说了,证据就是你从他的话里听出了这个潜藏意思。
又自大又讨人厌。
奥古斯特一时没忍住,就怒怼了对方一句:“那如果处死了贞德,黑死病还不能结束呢?您准备对此事负责吗?还是说,你们中间的谁准备站出来承担后果?你们敢拍着胸脯和我保证,说处死了贞德黑死病一定会消,如果不消你们就给贞德偿命吗?!如果敢,我就同意进行公开审判,让宗教裁判所的人也参合进来!”
阿波罗厅在一连串的问题后变得鸦雀无声,没有谁敢这么保证,可是他们又还带着点小小的侥幸,内心不是很服气的想着,那万一呢?万一烧死贞德上帝的怒火就平息了呢?到时候陛下您是不是要道歉啊?
当然,是没有人敢这么对国王说话的,所以他们只能用沉默表达抗议。
带着王冠的奥古斯特,很努力的昂起了自己如今变得特别有“分量”的头,心想着终于安静了,啊,舒服。他不求他们真心服他,只求别在叨逼叨。
谁曾想,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才想到了诡辩的破解之法,他说:“不先烧死她,谁能知道结果呢?”
“……”exm?怎么着?烧错了就当是白烧了?
当然不能白烧,奥古斯特实在是太低估这些人的凶残程度了,很快就有大臣表示,烧错了那就是排除了一个错误选项,我们还有很多可以烧的“罪人”。反正就是一定要加强和宗教裁判所的合作,在灾难面前,只有万能的主能够拯救我们。
随着黑死病的盛行,本就嚣张到不可一世的宗教裁判所彻底站在了食物链的顶端。虽然教廷换了新教皇,但是被称之为战神教皇的这位陛下,并没有撤销他前任的一些决策,好比女巫狩猎和宗教裁判所。
那些穿着黑袍子的修士,总让奥古斯特想到食死徒这个极端物种,打着高义的旗号,实行恐怖主义。
英格兰还好一些,毕竟英格兰正在进行宗教改革,大力发展新教,并不算特别给女巫狩猎与宗教裁判所面子。法兰西就不同了,作为老牌的天主教国家,宗教裁判所从一开始就有土壤,等奥古斯特入主的时候他已经暂时没有办法减轻宗教裁判所的影响力了。
当然,奥古斯特一直在致力于和宗教裁判所斗智斗勇,如果不是他如今还没有足够的话语权,他都想把黑死病的锅推到女巫狩猎这种反社会的行为上了。
那些自诩为文明人、上等人的贵族大臣们,却一个比一个愚昧。
奥古斯特当时听到气的想打人。
然后,他就真的打了。
在法兰西的这一年多,奥古斯特的日常口语依旧是个渣,但是骂人的词汇量却与日俱增。几乎每一天他都会产生“要么掐死那些大臣,要么自杀,要么大家同归于尽”的可怕想法。如今,他终于勉强如愿以偿。
并拒绝道歉。
国王和大臣打起来了,咳,好吧,是年轻的国王单方面殴打一个够当他爸爸的大臣,结果会怎么样呢?
结果就是珍夫人对安妮教育的那样,打也白打。
哪怕对方怀恨在心,想要伺机报复,也需要时间,需要部署,需要上下串联,而奥古斯特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把人当下K.O.。这就是当国王的“魅力”。
奥古斯特之前忍啊忍,是因为他想当个好国王。这和他在英格兰当议长的时候不一样,身为议长的他只需要别人怕他、听他的话就够了,因为他很清楚英格拉并不是他当家,早晚有天他要还政于王,由他来唱黑脸,把表现的机会留给堂弟,简直完美。但是当奥古斯特自己当上国王之后,他就不能再走那条老路了,除非他打算在本就局势不稳的法兰西政局上再加一把火,当个几日亡国的暴君,那他自然是可以怎么爽怎么来。
可惜,在忍了一年多后,奥古斯特还是没能忍住。
拉斐尔被迫结束与从罗马来给他紧急汇报一些阴谋诡计的主教之间的谈话,匆匆赶到阿波罗厅时,奥古斯特正坐在镶满宝石的黄金御座上喘气,打人也是一件很辛苦的工作。
至于被打的那个,对不起,并不在拉斐尔的关注范围内。
拉斐尔气势汹汹的上前,压抑着怒火行礼,然后没用几句话,就把奥古斯特给劝了下去。奥古斯特一走,拉斐尔就彻底不打算再当个好好先生了,他对匍匐在地、痛苦呻吟、被打的怀疑人生的大臣(国王那么纤细的个头,为什么打人能这么疼呢)道:“好好反省一下陛下为什么那么生气吧!这到底是我们的法兰西,还是教廷的法兰西!”
拉斐尔在来的路上已经把奥古斯特和大臣的纠纷了解了个大概,并火速想到了一个很不错的背锅解释。
刚刚还在悲愤于国王一点都不按套路出牌的贵族大臣,忍着痛,傻在了原地,和其他同样被拉斐尔一句话教育了做人的大臣一样。一开始不少人在心里还是感同身受的站在被打的大臣一边的,觉得国王一言不合就打人实在是有点过分,如今却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太过愚蠢了。
是啊,如果按照他们之前那个思路下去,那法兰西不就会再一次由教廷说了算吗?想想他们之前的国王都在做什么?支配教廷!把教皇当做手上的傀儡木偶!怎么轮到他们这里,又要倒退回被教皇支配的黑暗过去了吗?
不行,绝对不行!
用一句话就颠倒了黑白的男人,此时此刻却关注不了这些大臣到底有着怎么样的内心活动了,对于他来说,更重要的是奥古斯特,他的国王陛下。
国王的套房内,著名的“法兰西守护国王安睡”的浮雕下,国王正抱着双腿,蜷缩着坐在金红色的大床上拒绝交流。
随着大门的关闭,拉斐尔缓步上前,还没开口,年轻的国王就像是兔子一样一惊一乍的下来了。
“你怎么了?我很可怕吗?”
“你肯定很生我的气。”国王与拉斐尔对视,浑身僵直。
“我没气啊。”拉斐尔哭笑不得。
“你一定生我气了!”国王咬死了不肯松口。
“我真没有。”拉斐尔很无奈,他的爱人有个神奇的本事——在他真的生气时完全看不出来,在他没有生气的时候又会脑补一大堆自己恐吓自己。
拉斐尔时常想说,既然奥古斯特已经大脑简单了,敢不敢不要搭配上脑洞大这种诡异的人设?很反人类诶。
“反社会人格没资格说我。”奥古斯特和拉斐尔一张床上睡了这么多年,也算是老夫老夫了,很多话他终于敢摆在了台面上说,好比他一直觉得拉斐尔就是个大反派。
“……你要怎么才能相信我没有生气?”
“你有什么理由不生气?”奥古斯特跳下床,在大到仿佛能听到回音的房间里烦躁的走来走去,从绣花的帷幔这边走到镀金的护栏那边,再走回来,来来去去,纯白色的羊毛地毯都快被他摩擦出静电了。
金色的卷发呆毛一如国王的心情,带着“我觉得我没错”的倔强,又有着隐隐的“虽然我没错,但是还是搞砸了,要让爱人收场”的愧疚,天知道一撮呆毛哪里来的这么多的戏。
“那你说,我为什么要生气。”拉斐尔没辙,索性坐到了一边,让奥古斯特自己冷静。
“趁着你不在就开始搞事,把之前隐忍换来的大好局面全部付诸东流。让你的辛苦白费了不说,还有可能会引起法兰西内部更大的矛盾,本来那些三天一起义、五天一反叛的事情好不容易才消停下去……”奥古斯特越说越觉得自己是个罪孽深重的人,被自己的脑补吓得只想抱着斑比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