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绛勾起嘴角,回道:“哪里及得上你。”
枳怀张了张口,说了句“孽障!”,飞身而出,手掌贯满真力,向一个穿水色衣衫的少年拍了过去。
少年还未反应过来,倒是不知何处窜出一个美貌女子,伸手与枳怀对了一掌。
女子后退了两步,抹掉嘴角的血液,笑盈盈地道:“枳怀师傅,许久不见了。”
枳怀看清女子的面目,眼中像是升起了异样的情感,整个人脱去虚假的悲悯,显得柔和了起来,他张口道:“君姑娘,许久不见了。”
顾出白同君汝道了谢,迅速掠到时绛身边,有些后怕地扯着绛色的袖子,这和尚方才一掌若是结结实实地拍在他心口,他此时怕是已丢了性命罢。
枳怀看着君汝袖口的血迹,关切地道:“君姑娘,你可还好?”
君汝却不理会枳怀,而是走到时绛面前福了福身,道:“我阿兄在天劫中受了伤,我代他将山鸡领回去。”
时绛疑惑道:“这天劫来得早了些罢?”
君汝笑盈盈地道:“大哥他为走捷径走火入魔了,怕是上天也看不下去了罢,不过幸好并无性命之忧。”
“那就好。”时绛道,“那你随我去客栈罢。”
君汝点点头随时绛走了,枳怀盯着三人的背影,看了阵儿,一旋身,又回到大堂上,做出一副慈悲模样,仿若方才要出手杀人的并不是他。
君汝并未逗留,抱了山鸡就告辞离开。
待君汝走后,时、顾俩人回了房间,顾出白脱下时绛的上衣为他上药。
时绛肩骨尽碎,过了五日已愈合得差不多了,顾出白上好药,替他穿好衣衫,又理了理衣襟,才问道:“方才那个和尚为何要杀我?他和君汝又是什么关系?”
实话自然是不能说的,时绛扯了个谎:“枳怀心悦君汝,至于他为何要杀你,怕是你前几日在地下沾染的阴气太重,他以为你不是活人罢。”
“和尚既喜欢君汝为何不还俗?”顾出白奇道。
“他罪孽深重,还不得俗……”
时绛还未说完,袖中封着白骨的白符竟剧烈都动起来。
时绛将白骨从白符中放了出来,白骨立在窗边,低声道:“我父亲来寻我了。”
李父五日前听闻瓷城出了事,就快马加鞭地赶到了瓷城。
瓷城宛若一座死城,几乎走个十步就能瞧见一具尸体。
李父年近五十,又胆小得很,一开始被吓得几乎要丢了魂魄,但还是将见着的尸体都一一看了,却并没有寻到他的儿子。
李父已寻了三日,却一点线索也无,不免有些灰心。
这日,他正拉着一个妇人描述自己儿子的外貌,突地听见一把熟悉的声音道:“父亲。”
他抬眼看去,正是自己的儿子,穿着青色的衣衫,向着他迎了过来。
他抱住儿子,哽咽道:“阿柬,你没事就好。”
李柬回抱住父亲,道:“我没事,让你挂心了,是为儿的不是。”
俩人嘘寒问暖了一番,李父瞥见李柬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女子,小家碧玉,清秀可人,眼睛却肿得如核桃一般。
女子向李父福了福身,歉然道:“是我的不是,平白耽搁了李公子不少时日。”
李柬闻言一把拉住女子的手腕子,又将她白皙的手指笼在掌中,一脸柔情。
女子羞红了脸,挣扎着要将手抽出来,挣了几下,未果,就仍由李柬握着了,只垂下头,露出一段白皙的颈子。
李柬道:“父亲,我和小怜两情相悦,前几日她的家人都死了,我想留在瓷城陪她料理后事。”
小怜不说话,顿时红了眼眶,不住地拿帕子擦拭着。
李父既然已经亲眼见过儿子平安,也便不再停留,连夜赶回去了。
李柬靠在一颗杨柳树上,看着父亲渐远的背影,一身青衫被风吹拂着。
在李父看来李柬皮肉俱全,一身青衫颇有自己年轻时的风度。
而在顾出白眼中不过是一具白骨上罩了件衣裳而已。
是了,这不过时绛施的一个障眼法。
顾出白站在李柬身侧,轻声道:“你以为你能隐瞒几时?”
“能瞒几时就几时。”李柬微笑着道,“我过几日就投胎去了,但愿这回不是短命的命格。”
李柬说完,又侧首对立在柳枝上的头颅致谢道:“多谢你了,小怜姑娘。”
一具白骨向一颗头颅致谢,顾出白忽地觉得有些伤感,为了排遣这份伤感,他从怀中摸出个肉包子,咬了一口。
第21章 霜降篇·第九章
又过了两日,时绛已经痊愈了,他带着头颅又去探了趟地牢,将用头颅尸骨的瓷器全数取了出来,但仍有一些部位不齐全。
既寻到了大部分的尸骨,头颅的怨气已散去了许多,在头颅的应允下,时、顾两人回了青橙镇,未免惹人注意,漏夜将头颅连同十几个瓷器一同葬了。
时绛站立在坟头,为头颅焚香超度。
顾出白则在坟前供了些果物。
夜半的坟地,月色昏暗,鬼火绿幽幽地漂浮着。
忽地,有一个女子从暗处走了出来,女子穿着橘梗色的衣衫,嘴角含着一抹勾人的笑,身姿优美,媚态横生,正是千重。
顾出白吓了一跳,立刻唤出“清河”护在时绛身前。
千重呵呵地笑了两声,不理会顾出白,反是越过俩人走到了一座孤坟前。
孤坟墓碑上已看不出墓主的姓名了,坟包上长满了杂草,时值霜降,杂草枯黄着,趴伏在地上。
千重将携带的果物的用瓷盘装着一一摆好,又取出白花花的纸钱用火折子点了。
她面无表情地跪坐在墓前,纸钱的灰烬被风吹拂着,落了她一身。
待纸钱烧尽,她又将果物一一收好。
时绛不知何时走到千重面前,叹息道:“九月二十七,我倒是忘了,今天正是你的忌日。”
千重烧纸钱之时仿若失了魂魄的人偶一般,见到时绛却又生动起来:“我死的时候,你还小自然是不记得的。”
千重比划了下,笑道:“你大概也就这么高罢。”
千重本姓时,是时绛父亲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十七岁那年被人所骗,怀了身孕,当时时家的当家,也就是时绛的父亲认为千重失了贞操不容于世,命人在千重的饮食中下了□□,致千重毒发身亡。
时绛沉默不语,取了一把纸钱来,在千重坟前烧了,青烟袅袅的从着了火的纸钱冒出来,不过片刻,纸钱化作了灰,青烟也消失殆尽。
时绛道:“再烧多少纸钱,你都是受用不了的,你又是何必?”
千重笑道:“先烧着,若干年后,指不定用得上。”
“你何必留恋阳世,你若是去投胎,每年的九月二十七,由我来为你烧纸钱。”时绛劝道。
千重知道时绛的心思,她与时绛并没什么感情,他劝她去投胎也不过是怕她加害时青和他的父母而已。
千重站起身来,将身上的纸灰拍掉,媚笑道:“我这些年作恶多端,去了地府不下十八层地狱都是好的,哪里能投胎呢?”
千重像是要印证自己的话一般,衣袖中飞出一截白纱,缠住了不远处顾出白的腰身。
顾出白吃了一惊,拔出“清河”将白纱斩断,白纱碎成几段落在泥土上,像是招魂的白幡一般。
千重一击不成,却没有再出手,反而向时绛问道:“你可是从瓷城来,瓷城死了这许多人,是否和你们有干系?”
时绛心道:千重应是看见方才他将头颅和瓷器一起下葬才出此问。
“瓷神死了,瓷城之人失了庇佑,枉死之人怨气冲天,这才死了许多人。”时绛斟酌着答道。
“瓷城建城不过数十年,泥疙瘩就修成了神,你不觉得这其中有蹊跷么?就算是受了不少香火,泥疙瘩要通灵识也要耗费不少功夫,何况是修成地仙。”千重道。
“你可是知晓什么?”时绛问道。
千重盯着时绛与她亲哥哥有三分相似的面容,又扫了眼不明所以的顾出白,竟不言语,凭空消失了。
那厢,秦万、段彬、阮芸芸坐在一间客栈用食。
三人数日前和时绛、顾出白及知县等人陷在瓷神庙里,脱险后,时绛和顾出白不见踪影,三人怕被诬陷杀害知县、师爷及四个官差,就赶忙回县衙将经过讲了一番。
当日当值的官差虽不信,还是去了一趟瓷神庙。
瓷神庙俱毁,知县、师爷及四个官差的尸体就躺在砖瓦堆里。
秦、段、阮三人编造的故事实在离谱,便被当值人送入了牢房,当值人又书信了知府禀报了事情的经过。
知府收到书信,便着手委派了一个新的知县出任瓷城并调查事情经过。
而新的知县还未上任,瓷城却是遭了劫难。
秦、段、阮三人便趁乱从牢房里逃了出去。
他们现在所在的客栈,已是瓷城百里之外。
三人手头银两不足,只点了一盘青菜,一碟酱菜,以及五个馒头。
段彬咬了一口馒头,道:“我们怕是就此就背上逃犯的罪名了。”
秦万气得一拍桌子,对段彬道:“要不是你小子非要去县衙报案,老子会落到这个田地么?”
觉得不解气,秦万趾高气扬地指着阮芸芸道:“要是你爹那不知死活的老东西不犯案,老子用得着千里迢迢押解你回京城么?就根本不用走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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