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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缘 完结+番外 (长生醉玲珑)


声嘶力竭后,茫然的内心只剩无边无际的恐慌,他忽然失了力般颓然坐倒在地,双手捂住面容,大颗水珠湿了手指,呜呜地哭着。
从未如此绝望过,仿佛要失去,即将失去他苦苦抓住的爱。长长久久的生命里,他不信会有永不消退的情感,总有一天,他会失去,一无所有。
终有一日,他也会成为残忍嗜血的魔,向每个猎物张开无情的獠牙。
他被揽入一个熟悉的胸膛,沉默地将他紧紧抱住,于是那压抑的悲伤彻底爆发,抱着南箓大哭起来,像个无助的孩子。
“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我不要成为魔,我是人,我是人啊!”
“为何会这样?”
“南箓,南箓南箓……”
他喃喃地哭着叫着,直到声嘶力竭,再没了力气哭喊,身体依然止不住地颤抖。
南箓道:“你是人,不是魔。”
张至深抽噎一下,含糊道:“你还骗我。”
“没有骗你。”
他伸手一挥,残碎的瓷器,倒地的桌椅片刻化为齑粉洒落于地:“都这样了,我还不是魔?”
南箓微微一怔,又温柔地掩过惊讶:“还不是完全的魔,你放心,我会让你变回人类。”
张至深摇头:“我不信,若有法子,为何要等到现在。”
“空桑山的雪,泰戏山的栋栋兽角,童戎山的溇液水,高是山的棕条,都不是容易得到的东西。”
“你这几日就是去寻这些东西?”
“是,但栋栋兽太狡猾,我没有抓到。”
张至深的眸子动了动,身体依然在颤抖:“有了这些就……我真的不会成……成魔?”
“你是人,我不会让你成魔。”南箓将他抱起,“现在去沐浴,安心睡一觉,一切都会回到原来的样子。”
张至深抓住他手臂:“南箓,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我去泰戏山,很快会回来,等我。”
月姬掀开帘子为他们引路,残破的宫殿逐渐远去在身后,红月灼灼,漫天星辰如血般闪耀,引燃一地的耶梦伽罗,暗夜沉睡的美人终于苏醒,光华如梦,流年已逝。
第一百六十八章:赤云宫
赤云宫的幽深连月光都不曾透漏一丝,白色帷幔绣着大朵红云,远远看着,像是盛开的花。
一支烛火静静燃烧,安静的宫女剪了灯花,屋内稍稍明亮了,寝殿深处依然昏暗一片。
云锦殿被张至深毁了大半,只能暂时安歇在赤云宫——昔日魔王炎弈的寝宫。
自从炎弈一走,无人知他与青莲去了何处,却是余威犹在,昔日的寝殿除了月姬打理外,无人敢进。
南箓坐在床边,厚重深沉的衣料将他隐在浓黑的昏暗里,偶有烛光微微一亮,映出一双赤红的眼,沉沉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即便在睡梦中,张至深依然很不安稳,那张容颜失去了平日的随性快意,竟有些冷硬,神情不断变化,不知做着怎样的梦。
重重帷幔被风拂起,微微摇曳,浓厚的阴影中渐渐聚成一个人影,黑衣黑发,面无表情,却是一双深黑的眼溢满了悲伤。
南箓微微一侧眸:“事情办好了?”
黑箬道:“天界大兵压境,魔兵纵有万万千,依然难阻,已经失了度山,守倪,泗河,魔族士气下降,你必须亲自前往压阵。”
南箓站起来,转向他:“本座让你做的事情办好无?”
黑箬低头:“办好了,但……你真要如此?”
“就如此罢,这世间千般万般事,若要求得,总会失去另外的。”那语气淡淡的,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化在黑暗中,便连那话也听着越发薄冷些。
他看了张至深一会,将莫名升起的不安压下。
“出去再说。”
“是。”
一前一后两个黑影出了寝殿,南箓踱着步子,忽然道:“深儿开始魔化了。”
黑箬淡淡开口:“这是早晚的事。”
“可我明明给他施了印,在他有生之年不会魔化!”
黑箬道:“他的心是你的,如今你成了魔王,那在他体内的半颗心早就成了魔。”
“不。”南箓神色凝重,“若无人破坏封印,他不会这么快魔化,而且……他的魔力很强大,就算他拥有我的半颗心,也不可能有如此强的魔力。”
黑箬静静听着,那表情不曾变动,好似听见了,又似没听见,漆黑双目直直看向前方,亮如星辰,盈满了悲伤。
南箓道:“用你的双眼看他到底怎么了。”
少顷,黑箬收回目光:“我只看到一颗魔化的心。”
他道:“南箓,一朝成魔,万劫不复。”
南箓却笑着:“我是早已万劫不复的,从最初到现在,你都看得明白。”
沉黑悲伤眼的微垂,转了话题:“仙魔大战,该是你出场的时候了。”
“我要去泰戏山。”
黑箬平平的声音忽而高了稍许:“栋栋兽凶猛,而且就算你猎到了,那也只是个不切实际的传说,怎能为此误了大事?”
“那便让他成魔?我取那王位江山,大败魔界放出白夜赎一个万年的罪又有何用?”
“这是我们的计划。”
四周顿时安静了,红红的月高悬如血,落得寂寞的夜满是旖旎的雾,花香已经有了淡淡的血腥味,那是喝足了鲜血后所散发的甜腻味道,从泗河一直蔓延到倪郸魔都。
黑箬抬首时,只见了南箓一片漆黑的影,决绝地融入暗夜中。
魔界的四时不变,日夜更替无声无息,稍不留意便有时间停止的恍惚,而那金灿灿的阳光从不知怜惜光阴,不曾放慢它的脚步。
南箓已经离去十日,张至深自从知晓自己变了物种后就窝在赤云宫当起那缩头乌龟,一日三餐由月姬打理,想到自己骇人的双目,便觉无脸出去面对魔界众生。
他问月姬:“你是如何成的魔?”
月姬如瓷器般的面容淡淡道:“我生来就是魔。”
“谁生的你?可是有父母?”
“魔族没有亲人,我们生于万物之中,从醒世那一刻起就知如何生存。”
“所有魔族都是如此?”
“也不尽然,像南箓,他由妖而来,修炼了千年才成的魔;有那在浑浊之气中孕育而成的魔最是凶残;也有魔族相互通婚生子,但魔不存在亲情,新生的孩子大多被弃之荒野,生死由命,活下来的就是真正的魔。”
“那黛烟呢?她也是天生的魔?”
“她是魔族诞下的子嗣,最纯粹的魔,可那又怎样,优柔善良的魔往往不会长命。”
张至深微微一愣,那话便像根根细小的针扎在他身上,欲再问时,对上月姬冷漠的面容,便觉越问越是心伤,不若不问。
他在赤云宫缩头的第十一个时日,尚户司的贺尔蒙大人终于觉察缺了一位同僚,便将手头文书推之给旁人,整了整衣摆往赤云宫行去。
张至深将一桌的猪膀子啃得一个不剩,还微微打了几个饱嗝,月姬便道贺尔蒙大人来见,他挥了挥手,又是一个饱嗝:“不见。”
“他坚持要见你。”
张至深擦了擦油光锃亮的嘴:“那便让他坚持,反正也进不了赤云……宫……哈哈,贺大人你怎么来了,来了也不事先说一声,你看,我刚用完膳,否则还能有幸与大人共膳。”
那贺大人满脸是笑:“原是张大人宿疾又犯,不能司职,这也情有可原,不知张大人犯的可是甚么病?魔界医者可能治否?”
张至深打了一个嗝再接一个,连打五下,表情又呆了三下:“不是,我是说大人你用膳否?”
贺大人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
“看来大人还未用……”
“原是那人界才有的痔疮病又犯了,这次犯得定然不轻,张大人连魔瞳都现了出来。”
张至深涌到喉咙的嗝都给噎了回去,敢情是这贺尔蒙大人的宿疾才犯了。
贺大人滔滔不绝:“老夫查阅书籍典据,这痔疮病实乃厉害之疾,你与我王欢爱,最易触发此疾,并且有传言,得了此疾者,最易有孕生子,张大人最好节制些许。”
张至深凤眼一瞪,浑身打了个激灵:“胡……咳咳,在下是男子,怎可能有孕,贺大人定是看错了书。”
“痔疮病是小事,失了魔力可就不得了,更何况当前仙魔大战,不可生意外,我王前赴战场,魔后更应主持大局。”
张至深正盯着窗外一支花走神,忽然回头:“南箓去了战场?”
“正是,王不曾告诉你?”贺大人忽然就耳顺了。
张至深恍惚着摇摇头,又点头:“啊,他说过,我只是忽然忘了……忘了。”
“老夫查阅些资料,也知些痔疮的治愈之法,不知张大人愿意试否?”
“纳纱狐族体质都有些许奇特之处,不知在你身上可行得通。”
“若是有了身孕,那又另当别论……”
……
张至深一个字也听不进,只觉那贺大人的声音如蚊子般在耳边嗡嗡响,搅得他脑子越来越乱,好似掉进一洼泥潭,整个身子都在往下沉,却还想抓住些什么。
那贺大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也不知说了多久,张至深再回神时,只道了一声:“月姬,送客。”
贺大人受宠若惊,连忙拱手:“多谢魔后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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