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之皱眉,手指捏在锁上,狠狠一掰,“喀”一下,锁带着碎木被掰了下来,盒盖应声而开。泽之就着灯光看到了盒子里的东西,一个看着平淡无奇的石头瓶子静静躺在盒子的一角:“就这个?”
说罢伸手就要拿,指尖刚触到那瓶子,就觉得手指一阵发麻,那麻迅速窜至全身,泽之腿一软,跪了下去,手撑在地上。他有些诧异,回过头看着那黑衣人:“这东西……”
黑衣人似乎有点惊讶,向泽之靠了靠,低下头看了看他,又自言自语地说道:“居然没事……天意啊……”
这话说到一半,声音里竟透出隐隐欣喜来,没等泽之再开口追问,他的手抬起,从长长的衣袖里递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刀来:“用你的血滴上去。”
泽之接过刀,却没有动手,这人怪异的反应让他起疑:“你要是不说是为什么,我是不会动手的,你再找别人去。”
“七少爷的魂魄。”黑衣人并不多说。
泽之转过头看了看那瓶子,心下有些迟疑:“七少爷的魂魄若是在这里,他的墓里怎么会是个空棺?”
“若是都在这里,我也不必劳神找你了,这是他的怨念,你碰了这东西还能无恙,也算是天意,你自小和他感情深厚,由你去办这事,也算是合适。”
这番话泽之听着并不明白,但他确是不愿意七少爷如此游荡,齐家无论如何对不起他,也不该拿了这么多命去偿,这样下去何时才是个尽头?大少爷又如何安得了心……
想到这里,泽之没有再问,刀在左手掌心划了一道。
血慢慢从刀口中渗出来,一滴滴落在瓶子上,那瓶子霎时发出了暖暖的黄色光芒,泽之看得呆住了,一时忘了收回手。
“这东西现在是你的了,没有人可以再碰,”黑衣人在身后缓缓开口,“它是你的力量,如若遗失,你便不能将他送走……若是落到另一个能拿起它的人手中,除非他心甘情愿将东西还给你,否则就只能……”
黑衣人的声音低了下去,凑到泽之耳边一阵轻声低语,泽之听到最后,冷汗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我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
“你没有多少时间,在他用那个方法之前,你若是不能送走他……一切就都白废了。”
这天夜里,齐家老宅莫名其妙地走了水,一场大火将齐家最后一点痕迹烧得干干净净。看见了这场火的人,都说生平没有见过这么大这么邪门的火。
这火硬是把偌大的一座宅子全烧成了灰。
陆远坐在苏墨的房间里,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一秒秒地跳动,这个姿势他已经保持了好几个小时。苏墨有什么要说的,却不肯当时就说。
“晚上吧,我喜欢晚上,白天太亮了,我会累。”
于是陆远只能坐在这里等,苏墨依旧是坐在椅子上,背着光,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一样,但每次陆远看向他时,都能看到他的睫毛在微微颤动,看来只是在发呆。
陆远不明白说个话能有多累,但他忍住了没有问,只是耐心地等。他已经查了这么久,不在乎再等这几个小时。
当夜幕终于慢慢地降临,窗外的昏黄的路灯一盏盏亮起。
坐在椅子上的苏墨终于动了动,慢慢站了起来。陆远一直半撑着靠在苏墨的床上,看到他站了起来,也想跟着站起来,刚动了一下,就发现自己这个姿势保持得太久,全身都麻了,腰酸得厉害。
“下去坐坐。”苏墨看了他一眼,走出了房间。
“……还坐啊?”陆远终于站了起来,一边活动着胳膊腿,一边跟着下了楼。
下楼的时候陆远注意到,19号里所有屋子的灯都是灭的,现在八点多,平时下班放学的都已经有不少人回来了,今天却一反常态的一片安静,连房东的屋子都是黑灯的。
彭安邦关于这片老房子是不存在的说法在陆远心里慢慢有些落实了,只是这些人,都是从哪里来的,现在又都去了哪?
苏墨往杯子里倒上水,扔了一块暗绿色的东西进去,这场景陆远十分熟悉,但在他心里浮现出“食灵”这个词的时候,却又有另一种感受了。
他从屋檐下拿了张凳子坐到茶桌旁,看着苏墨:“现在可以说了?”
“你害怕过么?”苏墨喝了一口茶,轻轻地问。
“害怕什么。”
“害怕自己和别人不一样。”苏墨淡淡地笑了笑,靠在椅子上。
“……害怕。”陆远能体会这种害怕的感觉,他从来不和人提起自己的事,就是因为害怕别人觉得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一个没有过去记忆的人。
“如果每一个人都觉得你和他们不同,觉得你是个怪物,”苏墨闭上眼睛,轻声地说着,“觉得你不该存在,觉得你带给别人的只有伤害……”
“每个人都讨厌你,害怕你,是什么样的感觉,你知道吗?”苏墨睁开眼睛,双眸变成了琥珀色,闪着诡异的黄色光晕。
陆远看着他的眼睛,他不是第一次看到苏墨眼睛的变化,这一次却更为清晰,他甚至能看到他眸子正中细长一条的瞳孔。
对于苏墨的问题,他摇了摇头,他没有尝过被周围的人害怕疏离的滋味。苏墨说的是他自己吧,陆远想,这样的眼睛,如果是天生的,谁能说不害怕呢。
“你的眼睛……”陆远看着苏墨,突然觉得有点心疼,“其实挺好看的。”
苏墨突然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他笑了一会,停下来喝了一口茶:“是么,很多年以前有人也这么说过,不过已经很久了,再过个几十年,我怕我会不记得他是谁了……”
“现在还记得就可以。”陆远轻声说,不管能记得多久,只要眼下能有一份回忆就是美好的,这就是他的想法。
“每个人都害怕我,他们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他们。”苏墨的左手轻轻抬起,掌心向上,不一会,掌心中间出了一小团白色的东西,发出淡淡的光芒。陆远吃惊地盯着那一团光晕,看着它一点点变大,然后一阵风轻轻刮过,那团光晕竟然像是没有重量似的飘了起来,慢慢升起,漆黑的天井被它一点点照亮。
这种光线很像月光,泛着银光洒在陆远身上,陆远没动,心里的惊讶在很短时间里就被宁静所取代了。
“我害怕白天,害怕火光,有月亮的夜晚才能让我安心,”苏墨靠在躺椅上,轻轻晃着,“我希望有一个人不害怕我,对我不用有多好,只要待我像个普通人就可以。”
“这样的人,”陆远看着他,“碰到了吧。”
“嗯。”
“那不是挺好,不管别人怎么样,总归还是有一个人觉得你和他一样。”
“不好,”苏墨皱皱眉,眼睛里的琥珀色渐渐退了下去,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他会因为我变得孤单,像我一样。”
陆远沉默了,苏墨说的这个人,会是谁呢,接受了如同异类的苏墨,便同样被人孤立起来,有些忧伤的情绪在陆远的心里一点点漫延开来。
身上的光线有了些小小的变化,陆远看着洒在他身上和地上的光线,那光轻轻晃动着,如同流水一般,竟有些波光粼粼。
陆远心里动了动,抬起头向夜空看过去。
这一眼让他完全呆在了原处。
没有夜空。
他看到的是缓缓流动的水,铺天盖地的水。
他们此刻就像是在水里,天井上方慢慢包围过来的水,环绕在他的身边。
他在水里,他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他能感觉到水的凉意,水滑过他身体时的湿润,但他却还在呼吸,一切如常。
“这里真的已经被淹掉了。”陆远看着苏墨,声音很轻。
“嗯,这里早就没有了。”
第52章 合并
陆远的十天假期开始了。
十天的假,除了年假,他还从来没有休过这么长时间的假,但他却没有心情享受。
躺在床上一夜未眠,夜里六六起来吃狗粮他都听见了,原来小东西晚上是要吃宵夜的。
苏墨的故事没有讲完,在让他看到被水淹没的老房子之后,苏墨就回房间了。
“我想要的,才会存在。”苏墨关上房门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
陆远的信念再一次被动摇了,这句话他不能完全理解,我思故我在吗?孟凡宇曾经说过,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用科学来解释。这句明显唯心主义的话,在陆远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并不再是单纯的唯心或者唯物的交锋了,而是真正的动摇。
他现在躺在这里,睡在自己的房间里,床脚躺着一只小狗,一切都这样正常,但他却已经实实在在地看到了,淹没了一切的水。
他似乎活在另一个空间里,这是个令人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的事实。
天亮的时候他忍不住给孟凡宇打了个电话,他知道也许从孟凡宇那里他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但他还是想告诉孟凡宇,他只是需要有个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孟医生有病人在呢,要不您晚一点打过来,或者我让他结束之后给您回过去?”孟凡宇的手机放在前台,林小曼很有礼貌地告诉他孟凡宇不能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