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面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打断了蒋志明准备长篇大论倒苦水的势头。陆远拿起电话,刚喂了一声,就听到彭安邦压低了的声音传出来:“喂,你跑哪去了,日记呢,我看看啊!”
“你有什么……”陆远想说你有什么线索了没,看了一眼蒋志明,又打住了。
“你先过来,镜子的事,还有别的。”
彭安邦坐在最靠里的办公桌前,拿出一叠打印好的东西放在陆远眼前。
“这些都是镜子困人事件的资料,肯定有一大半都是胡扯乱编的,但是如果仔细对比,还是能找到些线索。”
陆远拿起几页看了看,都是关于人在密闭房间里神秘失踪的案例,许多都在失踪前提到过镜子里有什么东西,但有一点是和许佳音的事完全不吻合的。
“这些都得是有年头的镜子吧,佳音屋里的镜子,明显都是新买的。”
“是是是,所以我从另一个方面下手查,查到点有意思的,你看,”彭安邦把几页纸挑出来,“这几个和她的就很像。”
陆远扫了一眼,几个字跳进他的视线,镜灵。
案例不多,记述的方式也很像是几个不同时期的民间野史,但内容却惊人的相似。大致都是失踪的人在之前几天里开始语无论次,拒绝离开房间,想方设法将镜子遮挡起来,称镜子里有东西要出来,之后便会在密闭的屋子内失踪。
失踪者都再也没有出现。这种现象被总结成镜灵作祟。
“我给你说,镜子是一种很特别的东西,以前的人觉得镜子特别能够吸引灵……”彭安邦拿着笔在纸上戳着。
“镜子有什么特别的。”陆远打断他。
“怎么不特别?还有什么东西能像镜子那样,把同样的东西复制成两份不带走样的?”
陆远沉默了,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说,镜子的确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包括人对自己的认识,自己长什么样,高矮胖瘦,都是从镜子里得来的。彭安邦用了复制这个词,这让陆远有种微妙地感觉,如果镜子里的自己,是另一个人……
“镜子经常被灵用来作为载体……”
“你是不是跟我说过这些?”陆远再次打断彭安邦。载体,又是载体,他为什么对这两个字这么熟悉,到底是在哪里听到过?
“……没有,我昨天才查的资料,上哪跟你说去,你还要不要听了。”彭安邦有点恼火。
“你说。”陆远拍拍他。
“所以就是说,许佳音屋里的镜子,有镜灵,但镜灵为什么会在那里,在那里想干什么,为什么找上许佳音,这就不知道了,”彭安邦一口气说下来,生怕陆远会再打断他,“她的日记,有和这些有关的内容吗?”
陆远拿出日记本,翻开来看了两眼,递给了彭安邦。如果按彭安邦的解释,许佳音的日记内容似乎变得有点头绪。
许佳音被某个以镜子为载体的鬼魂缠上了?
彭安邦盯着日记本一页不漏地翻过去,过了好一阵,才慢慢抬起头来,看着陆远:“我怎么觉得,按她写的内容,这个镜子里的东西,要找的其实不是她呢……”
陆远心里抽了一下,后背有点发冷,他知道彭安邦想说什么,他也有这种感觉,只是一直找不到可以证实这一点的方式。
“要找的是我。”
“你有它想要的什么东西……可是它想要什么啊……”彭安邦看着陆远,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
“我哪知道,你看我能有什么东西连鬼都想要的。”陆远有点无奈,心里很不好受,他那天看日记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对不起许佳音,如果真的是因为他而让许佳音有了这样的遭遇,他才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这不好说的,你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什么老物件,祖上传下来的之类的?”彭安邦提示他。
陆远没有回答,老物件?祖上传下来的?自己前不久才从别人的记录里看到了自己过去的零星片段,回忆里仍旧是一团乱麻,像自己这样连身世都模糊不清的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东西。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彭安邦往陆远身边凑了凑,伸手从他衣服里拽出了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那个吊坠,“这是什么东西?”
第31章 血煞
天刚擦黑,吴长风就把院门锁好了,晚上七太太回煞,是断不能让泽之溜了出去的。
今天泽之从二丫头脚上把七太太的鞋扒下来之后,他就一直有点回不过神,泽之胆大妄为他一向知道,换了别家,他也就不劳神想这事了,可那鞋扔进火里时,腾起的绿色火光却着实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你可不敢再这么莽撞了!旁人也就罢了,这是七太太的物件,你怎么就敢下手去烧了!”吴长风说到七太太三个字时压下了声音,把泽之推进西屋,拿个大锁把门锁上了,末了还绕着屋子巡了一圈,看到确是出不来了,才安心回了自己屋。
刚进屋,二丫头在院子外边喊上了:“泽之!出来,我给你带点心了!”
这一嗓子喊完,吴长风心里宽了点,二丫头这是没事了,这东西许是没来得及上身,就被泽之烧了,想到这一茬,吴长风又不安宁了。
“不吃。”泽之在西屋应了一声。
二丫头又喊了几声,泽之不再出声,她这才不情愿地走了。
入夜时,吴长风点了灯拿去西屋,看到泽之正躺在床上看着房梁出神,见到吴长风进来,也没动弹,只问:“这会了还点灯?”
“点上吧,今儿回煞呢,”吴长风将灯放在案桌上,“你可别再弄出什么动静来,也让我省省心,这把老骨头,也挨不了两天了,你让我过点安生日子。”
“七太太停灵那天,”泽之坐起身来,盯着案桌上的灯,“倒头灯灭了吧。”
吴长风这一惊吃得着实不小,回身一巴掌打在泽之背上,想想还不能平复,又抬手追了一巴掌:“你哪里这么多话!睡觉!”
泽之没作声,躺了回去。
吴长风手有些发颤地锁好西屋的门,七太太停灵的时候,泽之必定是躲在一边看了,自己竟然没有觉察!自小泽之就愿意到齐家院里玩耍,跟几个少爷也能玩到一处去,但自打齐家出了事,他就不许泽之再迈进齐家一步,没成想还是禁不住他。
这一夜睡得并不实,吴长风心里有事,又挂着泽之,翻来覆去也只眯了半个时辰,天刚亮他就起来了。开了西屋的门,见到泽之还躺在床上,鞋也放在昨天夜里的位置,知道这一夜他终归是没有出去,舒了口气。
“我去老宅瞧瞧。”吴长风说,早饭也顾不得吃,就出了门。
泽之听到院门关上,起了身,刚穿了鞋走到院里,又看到吴长风煞白着脸回来了。
“你不是去老宅吗……”
“过会再去,”吴长风关上门,两眼有些发直,瞪着泽之半晌,才又说,“不吉利,刚出门就碰上扛孝旗子的,我就回了。”
泽之看他脸上没了人色,把着院门往外瞅了瞅,却并没见着扛旗的人,也没有听到响动,有些纳闷:“哪来的送孝的?”
回身却看到吴长风只顾往屋里去,边走边念叨:“一宿没睡踏实,这会子眼都睁不开了,我眯一会去……怎么出门就碰上扛孝旗的……邪性……”
见吴长风进了屋,门一关就没了声响,泽之打开院门,走了出去,一条巷子到头,只见了一个挑担子卖糖的,哪有什么扛孝旗的影?
“不是赶着看回了个什么煞么,”泽之转回院里,拍了拍门,“这会睡哪门子觉?你睡得实?”
见吴长风没有答应,泽之又在门上拍了两下,这就睡过去了?放在平日这么拍门,他定是要在屋里出声骂的。泽之觉出这事有点不对,于是抬脚就踹开了门,冲了进去。
吴长风和衣躺在床上,闭着眼。
“爹?”泽之叫了一声,心里暗暗一沉,走过去细看了一下,却看不出什么异状来。
于是拿手在吴长风鼻下探了探,这一下差点喊出声来——吴长风竟已然断了气。
吴长风心里早知道齐家的事与邪煞脱不了干系,之前也是左挡右躲的,可最终没躲过去。
泽之在床前跪了下去,他知道吴长风不是亲爹,这十几年吴长风怎么待自己的,他都记在心里,比亲爹不差。这会看着吴长风就自己眼皮子底下突然没了,心里一阵翻江倒海,只觉得一口气倒不上来,狠狠地咳嗽起来,咳了两下,胸口发闷,竟咳出一口鲜血。
他站起身来,擦了擦嘴角,转身出了门,将屋子锁上,也没张扬,直奔齐家老宅子去了。什么扛孝旗子的他没有亲见,但他心里明镜似的,这事跟回煞必定是栓在一块了。
泽之站在齐家老宅外,墙头的荒草都长得二尺来高了。推开院门,也是一副破败的景象,这几进的院子,早已经没了人收拾,越往里走,越是萧瑟。
走到七太太的偏院时,地上的落叶在地上铺了一层,踩上去沙沙作声,给这小院平添了几分凄凉。门前的地已经清理过,散了厚厚一层炉灰,想必就是为了昨夜回煞作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