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没关系?和你没关系那怨灵是怎么来的?”杜笙箫冷声道。
白联笑笑,敷衍的说道:“我不是说了吗?万灵城的结界破了,从里面跑出来的啊。”
杜笙箫被他的态度气的怒气反笑,咬着牙说道:“结界破了?白联,你就算敷衍,也敷衍的严谨一点儿好吗?万灵城的结界破了我会没有感应吗?”
“那可就是你和天道的事情了,我怎么会知道?”白联说着,目光便投向一直站在旁边一脸懵逼的旁听他们讲话的郑秋分身上,郑秋分见他看自己,不知怎么的,便又想起来那天看见的那个美貌少年,当即公子哥儿的毛病发作,嘴角一翘,露出来一个笑容。
“你笑什么?”白联疑道。
“没什么,只不过想起一些事情来了。”郑秋分坦坦荡荡的说道:“你当年可比现在好看多了。”
白联:“……”
杜笙箫:“……泥垢了。”
白联轻笑着摇摇头说道:“杜笙箫,你看,就算披着同样的皮囊,内里装着同样的灵魂,可是没有记忆的王,就不是我的王。”
杜笙箫忍住油然而生怒意,淡淡说道:“哦?‘你看’二字何以见得。”
白联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么多年没见,你就没发现我有什么变化吗?”
杜笙箫面无表情的说道:“不好意思,在我眼里那你一直都是原形。”
这句话说的颇为欠揍,但白联竟然认同的点了点头:“这倒也是,不过你就真的没有发现,我现在和你很像吗?”
郑秋分:……exo?感觉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啊!
杜笙箫觉得这番谈话的走向越来越诡异了,于是他试图扭转一下这个局面:“这跟我说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你杀了这么多人就是因为跟我长得像?”
然而白联却并不是能够被别人左右说话方向的人,他径自说道:“王就喜欢这种长相,英俊、斯文、力量,他不喜欢我那时过于纤弱的外表,所以你那时才被他留在了身边,而我却被遣走。”
杜笙箫终于忍无可忍的叫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联看一眼脸色明显阴沉下去的郑秋分,笑笑:“没什么意思,随便回忆回忆罢了,哦,说到这些死掉的人……这么说吧,就算是我杀的又怎样?”
杜笙箫:“什么叫又怎样?”
白联轻飘飘的说道:“林文倩愚昧、陈茹茵愚蠢、王琛贪婪……王清可就更不用说了,年纪小小就恶毒至此,我不杀她,搞不好她还会祸害更多的人。”
杜笙箫冷笑:“你终于承认了,白联,这些人就是你杀的!”
白联耸耸肩:“我不知道你对人间这么上心干什么,好好守着你的万灵城不好吗?”
“好啊。”杜笙箫从怀里掏出灵城章:“只要我城里的牲畜和畜生不跑出来惹事,我很愿意老老实实的当一个看动物园的……或者典狱长,可惜,总有一些畜生听不懂什么叫做规矩,到处惹是生非,逼得我不得不跑出来。”
白联看一眼他手中的灵城章,脸色阴沉下来:“我是畜生,可是我杀的也不是什么好人……”
“那陈萌呢?”从刚才起就一直静默的听他们说话的郑秋分突然哑着嗓子说道:“陈萌做了什么吗?”
白联迷茫的问道:“陈萌是谁?”他反应了一下,恍然的大悟的摆摆手:“哦,那个小姑娘啊,她没什么不好,就是有点儿倒霉。”
郑秋分一下子握紧了拳头,第一次有了想要拥有什么力量的欲望……
人与人本来就是不平等的,这件事郑秋分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别的孩子家庭美满,他却只有一屋子冰冷的玩具,母亲是挂在墙上的一张画,父亲是永远呆在书房里无休止的教导姐姐的一个声音,只要偶尔从忙碌中脱身出来陪他玩的姐姐,才真是真实而鲜活的。后来他渐渐长大,也看了很多社会新闻,看了很多书,看了很多剧本,他演戏,走过大大小小的城市和乡村,见识各种各样的人,知道有些人矜贵如玉、有些人命贱如草,没什么好为此而不平的,因为这世间生来就没有所谓的平等,可是,到了现在这一刻,他却发现,所有的见识与理解,都比不上前一晚那女孩还笑靥如花的叫着‘爸爸多给他的面里加块肉’后一天她就变成了一具冰冷而苍白的尸体,而造成这一切的那个人,在听到她的名字的时候说‘她只是倒霉而已’。
是啊,她只是倒霉,赶上了那个怨灵,被误杀了,没什么好争辩的,也没什么可以挽回的。
谁让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面店老板的女儿呢?
杜笙箫眼看着郑秋分的脸色在瞬间变得苍白,原本圆润的黑眸映出某种他熟悉而久违了的银色光芒,剪得极短的黑发瞬间抽长、盖到腰间,便知道方才白联所说的话都是故意的。
他故意做出一场似真非真的局,故意把他们引到这里,故意露出破绽,故意现身出来说了那些似是而非的混帐话……最后故意装作想不起来陈萌的样子。
什么‘没有记忆的王不是真正的王’,这种话都是放屁!
白联心里一清二楚,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郑秋分始终最恨的,便是身处高位者草菅人命!
这个曾经坐在世间最尊贵的王位上的男人,曾经因为天道要用灭世之灾来惩罚人类而甘愿忍受雷霆之怒,在千万年里消失的无影无踪,郑秋分曾问他为什么天道要惩罚他,杜笙箫还记得自己当时告诉他说因为恩宠不在。
他没有说清楚的是,恩宠不在的不是郑秋分,而是人类。
那一番雷霆之怒,本来是应该砸在人间的,是郑秋分以一己之力担下了它。
第56章 青蛇仙(19)
回忆过往如同沸水煮茶,把曾经的干枯变得鲜活,最后茶壶一倾,倒出满眼的翠色——这便是那点儿念念不忘的经历了。
杜笙箫看着模样依然便做千万年前那人模样的郑秋分,数不清的回忆在一瞬间翻涌而上却又被尽数压回,复杂的情绪蒸腾着却最终只化作一声涩然的:“王,您回来了。”
一旁,白联早已激动的连连哽咽,说不出话来。
而郑秋分却垂眸站在他们面前,愤怒脱离理智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大脑中有什么关节轻轻响了一声,之后,整个世界都变的全然不同,千千万万年的历史在他面前忽悠而过,数以万计的星辰在他眼中闪烁燃烧,他一时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剧痛的,有什么要挣脱,又有什么要生成,然而下一秒却又觉得自己的身体从未如此的轻灵舒适,如同阳光穿过窗户直接融化在他的血液中一般,说不清的温暖惬意。
耳边传来模糊涩然的呼声,他茫然的抬起头,看进了杜笙箫比星辰更明亮的眼睛里。
然后,那无数模糊的画面在霎那间清晰,熟悉的白光闪过,他下意识的闭上眼,再度睁开的时候,已经重新回到了那片他再熟悉不过、却又似乎极度陌生的草地上。
那是他的生魂之所,那是他的埋骨之地。
“王,人间的洪水还在肆虐,我尽力将幸存的人分散开,但还能供他们生存的高地实在太少了。”有些嘶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转过身,看见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笙箫。”他张张嘴,有些生涩却又熟练无比的叫出那个名字,接着,记忆被打通,他流畅的说出那本该说出的话:“把他们带进万灵城。”
“是。”杜笙箫没有一声质疑的应下,转身就要离去,却被人拉住。
“你不能去!”此时已经长成眉目秀丽的青年模样的白联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狠狠的拉住了杜笙箫的袖子,杜笙箫微微蹙眉看着他,口气中带了淡淡的不耐烦:“这是王的旨意,我为什么不能去?”
“我不信你不知道为什么!”白联激动的叫道:“你难道看不出来?这么大的洪水难道是正常的吗?显然是天道……”
“住嘴。”郑秋分冷声打断他:“阿联,我叫笙箫去做事,没有叫你,你不必来。”
“王!”白联的眼泪一下子便收不住了,他的话却没有没有就此咽下去:“不要管他们了,好不好,王?”
郑秋分沉默不语的看着他。
这点儿沉默似乎是一种默许,给了白联偌大的勇气,他一连串的把心里的话尽数说了出来:“王,反正他们只是一群泥水为胎的人,这一波没了,你若喜欢,大不了以后再央求天道让您再做一波算了,更何况您看他们的田地都要开垦到万灵城下了,一个个那么丑陋、无知又贪婪,您为什么要为了他们去触怒天道?”他说到这里,声音颤了颤,继而又接着说道:“您多看看我不行吗?”
郑秋分嘴角翘了翘,似乎觉得他最后这句话很有意思,简直天真的要命,然而他却并没有过多的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沉默的站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杜笙箫,淡淡道:“笙箫,去吧。”
“王!”白联一边死命的揪住杜笙箫不肯撒手,一边声嘶力竭的叫道:“不要让他去好不好?我去!我去可以吗?”
郑秋分凝视片刻他满脸泪水的秀丽面孔,走过去,微微俯身,用指腹擦去他脸上的泪水,白联惊诧而茫然的睁大眼睛,抓着杜笙箫的手下意识的松开了,杜笙箫在那一刻飞身而去,郑秋分看着白联,叹息道:“阿联,汝都知道的,不是吗?你拦不住他,你也说服不了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