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能说完,便让始作俑者给拖着了。
“我的眉毛?”
望着远去的两人背影,许道宣不明所以地重复了一遍。他傻愣愣地抬手往眉间一摸,而后整个人僵住了。
“我的眉毛呢?!”
“喏,”身旁的段慈珏好心地往火苗的方向一指,示意道:“被它舔了。”
搓着手指上焦糊的渣渣,许道宣如遭雷劈。
至于被拖走的许长安,他手里抱着叠刚从马车里拿出来的干净衣物,被薛云深拖着,走得很有些急。
听到许长安呼吸变急促许多,被肩上腥臭的血气熏得快要忍不住的薛云深,放缓了脚步。
“是我太急了,”嫌弃肩上气味的薛云深没回头,语气很是歉意地开了口,“我们走慢些。”
“我没事。”许长安喘着气,言不由衷地否认。
这时候,潺潺的水流声传了过来。
河流寻到了。
许长安松了口气。
越往前走,水流声越大,最终两人在一条如同银炼般的河流岸边停下了脚步。
冬日的月光仿佛含着层霜意,给面前的河流平渡几分了令人牙齿发抖的冰冷。
河水有点浅,但是洗个澡勉强够了。
薛云深不甚满意地打量了几眼,而后在河边寻了块光洁的大石头站定,对着许长安展开了双臂。
放下干净衣物的许长安,走上前,替薛云深宽衣解带。
绛紫色的衣袍褪下,白玉似的皮肤显露出来。
这并不是许长安第一次见到薛云深的身体,却是他第一次觉得有些难为情。
大寒的天气,身材匀称的青年,袒露着肌肉线条流畅的胸膛,乌黑如墨的长发披散两肩,微微抬高头,方便许长安动作。
狭长的眼睛微动,一瞥一扫间,眸光流转,便是一场唯愿长醉不愿醒的酒醉。
许长安被飞快跳动的心脏催促着,动作迅速地拔光了薛云深。
好在墨王殿下眼下只记得把自己洗干净,并没有注意到许长安的不自然。
“哗啦”一声巨响,水花四溅。
许长安看见薛云深扑腾跳进河里后,整个人都凝住了,不由担心地唤了声:“殿下?”
“没、没事。”
死要面子的墨王殿下,宁死也不会承认被水冰到了小王爷。
水太凉,许长安并不肯让薛云深洗太久。
等两人拖拖踏踏地从河边回来,一整日未见的鬼姑娘滕初,也恰好从暂时的安神处飘了出来,好巧不巧地跟薛云深眼睛对了个正着。
“长安有鬼!”
薛云深大叫一声,倏地跳到了许长安身上。
许长安猝不及防之下,猛地被连手带脚地纠缠住,好悬被背过气去。
等好不容易挣脱开,坐在火堆旁的许长安,搂着怀里鹌鹑般哆嗦的墨王殿下,边安抚地拍着,边轻声地哄道:“不怕啊,不怕,乖,不怕……”
薛云深整张脸埋在许长安怀里,时不时发出可疑的呜咽声。
围观了这一切的段慈珏顿了顿,内心觉得十分没眼再看。
“你们感情真好。”
另外一位围观者,滕初托着下巴感慨道。
她一出声,其余几人都将注意力从薛云深身上,转到了她那张比昨夜白上许多的脸上来。
想起白日见到的残杀坑,许长安与怀里的薛云深交换了个目光。
看懂了薛云深眼睛里的含义,许长安轻轻颔了颔首。他转向滕初,斟酌着开了腔:“滕初姑娘,我们白天去带你尸骨的时候,见到了许多其他人的白骨。不知……”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滕初轻声打断了许长安,她转过头来,目光柔柔的,里头半点怨气都没有,有的,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执着。
“我本不想告诉你,小公子,你和你哥哥一样,都是心地善良的好人。”
“但是你问了,加之有你身旁的紫衣公子在,那告诉你也无妨。”
“我腿伤好些后,你兄长送我回了家,次日他说有要事在身同我道别,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你兄长离开的一整月那日,村子里来了个男人,他自称是渭城大绣坊的管家,说想来挑几位绣娘。”
“男人穿着不俗,又有官府盖章的路引,因此虽然他举止很不讨人喜欢,村长依旧客气地招待了他。”
“蒲公英素来有多子多福的盛誉,那时候我们村子,像我这样没见过世面的姑娘数不数胜。”
“所以在信了那个所谓的大管家之后,他带走了整整二十六位尚未出阁的姑娘。”
说到这里,鬼姑娘声音有些哽咽,只是她身而为鬼,便再不可能流出眼泪了。
被带走的二十六蒲公英姑娘,满怀憧憬,希望能遇到一门好手艺,将来好光耀门楣。
却不想,正是这多子多福的盛誉,给她们带来了一生的噩梦。
“蒲公英的孩子,风一吹就会被吹走。所以他们将我们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每日里都有不同的男人送进来……无穷无尽。”
“只有怀孕了,才能从那个地方出去,换到另外一间,稍微宽敞点屋子。”
“可是即便是怀了孕,也不过是换来十个月的苟且。十个月后,生完孩子的姑娘,又会被重新扔进暗无天日的地方……”
“我们不知道自己被关在哪里,那些生过孩子的姑娘,也从来没有见过她们的孩子,更加不知道孩子被送往了何处。”
“在那个我们叫做魇的地方,我们不再是人,只是一种工具。”
滕初说完,停了下来,她望着这些从未见过民间疾苦的公子哥们,忽然笑了起来。
“我死而不灭,是因为我在死前将我的孩子送了出去。”
“我想找到他。”
第52章 小如意终于再次活得新生了
尽管滕初神态平和,眼睛里甚至还啜有浅淡笑意, 然而其余人听了她平铺直叙的描述, 却是控制不住地通体泛寒。
其中反应最大的,是几人当中唯一的一位皇室子弟——薛云深。
薛云深万万没有想到,在他父皇严厉的治理下, 法纪严肃的大周朝竟然还出了这样的事情。
他忽然脱离了许长安的怀抱,即使身体仍有些不甚勇猛的颤抖, 坐姿已然笔挺地近乎正襟危坐了。
“滕初姑娘,”薛云深握住许长安冰凉的手指, 将自己体温渡过去的同时,开口询问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所谓大管家的相貌, 若是让你再见到他,你能不能一眼认出来?”
坦诚而言, 这话其实是有些戳人心肺的。
这番追问, 等同于逼迫滕初重新回想起那些惨绝人寰的遭遇。
但是如若不这么做, 那群丧尽天良的恶徒, 还会逍遥法外,还会继续令人发指的恶行, 也还会有涉世未深的姑娘落入他们的魔掌。
滕初显然亦明白这个道理,她惨笑了下,声音轻轻地道:“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那个手上沾满无辜少女鲜血的所谓管家,那个害死同村二十七位姑娘,恶贯满盈的男人,哪怕他化成了灰,滕初都能认出来。
“他嘴角有颗大痣,眼睛一大一小,牙齿很黄,宽鼻梁,厚嘴唇,肥头大耳。”滕初形容的声音停了下来,她顿了顿,而后扭头看向了薛云深。
薛云深和她目光对了个正着,却头回没有感到害怕,反而隐隐觉得,她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可能会异常惊人。
过了会儿,滕初果然开口道:“他是一株无花果树。”
薛云深的目光倏地一变。
他攥紧了许长安的手指,一字一顿道:“你确定没有看错?”
“不可能看错。”滕初晃了晃脑袋,坚定道:“就是无花果树。”
“我们二十八人与他同行一路,相处长达七日,我绝对不会认错。”滕初看着薛云深的眼睛,言辞掷地有声。
许长安被薛云深掐的五指几乎快感觉不到痛楚了,他起先并不明白为什么听到无花果几个字,薛云深反应会这么大。
直到滕初一而再再而三地肯定就是无花果树,加之薛云深脸色越来越难看,许长安便知道,这其中定然牵扯到了朝廷重臣。
许长安的猜测向来准确,这回即便是无凭无据的瞎摸索,却依旧让他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滕初描述管家的相貌,薛云深初初一听,脑海里便自动浮现出一张面孔来,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等无花果树四字话音落地,薛云深这才忆起,早年先帝还在时,他去昔日内阁学士,如今右相府中见过的一位仆人,正是这般相貌。
“滕初。”薛云深突然唤了声滕初的名字。
他嗓音低沉,语气淡然,不再像先前那样疏离有礼,而是隐隐含着与生俱来的上位者威势。
是真真正正的,不怒而威。
滕初被他转瞬之间流露出来的威势骇得双膝一软,竟然直接跪了下来。
“以平民之身诬陷当朝右相,你可知罪?”
薛云深这句不轻不重的斥责,不亚于平地一声雷,将在场的许长安与段慈珏两人劈了个内外通明。
当朝右相,乾平四十六年的状元,以无花果树之身,凭借自身才学跻身内阁,乃是先帝的托孤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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