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魔物厉声喝道,然而不等它回头反击,一枝带着无数利齿的花朵瞬间到了它身后,以一种诡异刁钻的角度,迅速缠上了它右手臂。
“你爷爷我。”
随着段慈珏话音落地,开合的利齿猛地用力绞紧泛着黑气的手臂。边缘锋利的针形利齿,探囊取物般轻易刺穿了魔物坚硬的皮肤,深深地扎进它肉里。
“啊!”魔物吃痛惨叫,下意识松开了紧紧掐住霸王花梗的手指。段慈珏见状,左手轻轻一抖,另外一支与缠住魔物右臂如出一辙的花朵倏地出现在空中。
魔物这时候才真真正正地流露出恐惧,他对着席卷过来的利齿,结结巴巴地叫出了名字:“捕、捕——”
后面的话它永远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莹白的月光照着半截飞快掠过去的残影,撕扯肉体和嚼碎骨头的声音在巷子里响了起来,间或夹杂着一两声痛苦的呻吟。很快,那只魔物的垂死挣扎就弱了下去,渐渐地,僻静的巷道里只能听见清脆的咀嚼声。
段慈珏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嗝,他把花朵重新变成手臂,而后半跪下去,捞起了萎靡在地上的霸王花。
一团拳头大小的莹润绿光自段慈珏掌心冒了出来,盎然绿意中偶尔闪过两丝细细的黑气。段慈珏托着那团绿光,轻轻地覆盖在霸王花的伤口上,顺着裂开缝的花梗,缓缓游走到只差一点就要被劈开两半的花苞。
绿光逐渐变小,段慈珏的脸色随之苍白起来。最后,在绿光只剩下半个鸡蛋大小时,霸王花一分为二的花苞终于重新长在一起了。
“你这小家伙。”段慈珏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他把半个鸡蛋大小的绿光往自己胸口一送。感触到主干温度的绿光,微微一跃,自发没入了他体内,消失地无影无踪。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万籁俱寂,段慈珏左手抱着霸王花花苞,右手搭在膝上,靠着墙壁喘气。
过了好一会儿,总算等到楚玉从花形变成人。
段慈珏把恢复人形的楚玉打横抱了起来,刚走了两步便踢到个东西。他低下头,借着月光,看清地上圆碌碌滚动的,正是方才特意留下来以作佐证的魔物头颅。
这枚头颅,段慈珏很熟悉,楚玉亦是同样熟悉。
就在不久前,楚玉跟在许长安身后,于去安府探望安子晏的路上,见到了这枚头颅。
当然,那时候它还是全须全尾的。
段慈珏换了怀抱的姿势,略施力将昏迷中的楚玉微微往上一托,让他毛茸茸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侧。单手抱着楚玉,段慈珏用脚尖挑起那位细眉细眼学子的头颅,凌空抓在了手里。
而在段慈珏走后,一团隐匿气息的黑雾,才惶惶地逃窜出来。
*****
在楚玉一意孤行的时候,许道宣也没闲着。
他那十七年没用过的脑子,在如意死后破天荒地转动起来。他自知没有许长安聪明,也没有安子晏狡猾,唯一能是凭借的,不过是对如意实力的深刻了解——单凭孟衔,是杀不了如意的。
然而恰是这一点深信不疑,竟然让他歪打正着地将事情后续猜了个全对。
学子谋杀案另有真凶,无辜受牵连的孟衔被释放了。
送走许长安和安子晏就立马爬墙出来,等在天牢外面的许道宣,从卯辰等到巳时,终于等到了人。
满身斑驳血迹的孟衔甫一出现在门口,望眼欲穿的孟府阖府老小当即簇拥上去,披衣问暖。
许道宣被仆从隔着,贴不了孟衔的身,他尝试挤了两次,反而被挤得越来越远。
无奈之下,许道宣只好高声喊道:“孟公子请留步。”
许道宣这声不可谓不大,在场所有人几乎都望了过来。唯独人群中的孟衔,依旧无动于衷地上马车。
“孟公子,我想请你帮我算算,”许道宣挤开众人,一阵风似的跑过来,抓住了孟衔的手腕。他摊开掌心,把被血染红的小片衣裳送到孟衔面前,语速飞快道:“请算算他的魂魄在哪里。”
即使手腕被攥住了,孟衔面上依然毫无波动。他只做了一个垂眼的动作,甚至连挣开许道宣的举动都没有,深知他性情的孟大学士,便知道儿子这是不耐烦了。
“许三公子,”孟大学士叫住了许道宣,“你请回吧。”
许道宣生愣了一下,他回头看了眼孟大学士,又转过头来,继续对孟衔道:“你要什么都可以,只要我有的都给你,只求求你,帮我算一下他魂魄落在哪里。”
“孟公子,”许道宣恳求道,“求你帮帮我。”
孟衔仍然不说话。
许道宣没办法了,他咬了咬牙,脸上忽然露出了十分坚毅的神色。
“许三公子不可!”隐约猜到几分的孟大学士连忙伸手拦他,但终归是慢了一步。
只听见扑通一声骨头触地的闷响,许道宣跪下来,给孟衔行了个磕头大礼。
“求你帮帮我。”
四周静了下来,夜色漆黑,悬挂马车两侧的行灯被夜风吹地乱晃,暖色的光线偶尔擦过跪在地上的人,擦过被举过头顶捧在手心的一小片血红色的衣料。
过了许久,许道宣感觉自己身体都快凉了,才听见孟衔道:“你看我现在这个鬼样子,像是能推算天衍吗?”
孟衔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语气里却仿佛含着无人可诉的冤屈。
许道宣抬起头,刚好看见孟衔抬腿上了马车。
虽然只是一晃而过,然而动作间露出来的伤口,足够许道宣看清了。
孟衔脚后跟处,有个可见森森白骨的血洞。
那是遭受了徙刑才留下来的伤口。
“叱。”马夫轻轻叱了一声,门帘紧闭的马车轱辘转动起来,慢慢从许道宣面前驶离了。
许道宣愣愣地跪坐在原地,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有点想许长安了。
虽然这个只小了半个时辰的堂弟经常向三叔告黑状,但是怀抱却是很暖和的。
“这会儿吵醒他估计又要挨揍。”许道宣小声嘀咕道,他从地上爬起来,慢吞吞地往大司马府走去。
而此时许长安的房内,正进行一场父子间的僵持。
“胡闹!简直是胡闹!”一身赤色龙袍的皇帝没忍住来回踱了两步,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皇城里混进了魔物,未成年的皇子滞留在外头你知道有多危险吗?!”瞥见坐在床边玩许长安头发,一脸无所畏惧的薛云深,皇帝简直恨铁不成钢。
“我知道。”薛云深点了点头,他垂下来的柔软发丝落到了许长安脸上,惹得许长安梦里动了动。拂开发丝,他伸手戳了戳许长安的脸蛋,接着道:“你刚刚说过了,会被吃掉嘛。”
“你知道还不快跟我回去?”皇帝看起来恨不得揪住薛云深耳朵,好把他甩成原形拎回皇宫里去。
“可是我回宫了,还怎么开花?”薛云深反问道,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再说了,要不是你突然造访,我都已经开花了。”薛云深拨了拨许长安的嘴唇,模样很是委屈。
无意间坏了儿子好事的皇帝:“……”
第11章 来啊给我把楚玉种进土里
有道是知子莫若父,皇帝不小心瞄到薛云深拨弄许长安嘴唇的动作,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这小王八羔子正准备旁若无人地亲上去呢!
“咳,嗯咳咳。”皇帝不得不干咳两声,以示自己还在场,闺房之乐应该适可而止了。
“你怎么还没走?”被打断的薛云深回过头,神色颇为惊讶,连眼角泪痣都仿佛在述说着不敢置信:“你难道要在旁边看着我开花吗?”
薛云深气得皇帝掉头就走,走了没两步,又折回来,不甘心地问:“你当真非他不要了?”
“当然。”薛云语气十分轻快地承认了,他捏了捏许长安的手指,颇有些害羞道:“他嗅了我,我就是他的人了。”
望着羞涩忸怩的薛云深,皇帝没忍住抚额长叹。他常常怀疑薛云深是在发芽期的时候受了影响,不然怎么他两个哥哥都是刚毅勇猛的性格,偏生他性格就,就如此姑娘家呢?!
沧桑地抹了把脸,皇帝决定回宫就换掉育花园的泥土。
两父子不欢而散。
皇帝被亲儿子气走没多久,正想着入梦“续前缘”的薛云深再次被打断了。
原来是偷偷摸摸,从隔壁爬墙进来的许道宣到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条缝。
“长安。”许道宣试探地叫了声,随即他发现了不对,“楚玉呢?”
与此同时,段慈珏叩响了大司马的府门,将昏迷不醒的楚玉送了回来。
之后,便几乎是整夜的兵荒马乱。
许长安睡梦中被许道宣叫醒,一醒来就面对着重伤昏迷的楚玉,和提拎着人头的段慈珏。
生平头一次见到如此血腥场景,许长安甚至都没功夫感到不适。他匆匆爬起来,以自己身体不适为由,连夜差人去请太医。
结果不巧,奴仆半路上遇到许长安起夜的亲兄长。偏生奴仆也是个实心眼的,许道宁一问,就把许长安的借口一五一十地全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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