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驭见林知之拿过葫芦,长袖一挥收走了冥阁,对他伸出手,相当自然地道:“我送你回去。”
林知之却顿住了,少年姣好的唇瓣微扬,猜测道:“你叫我来,并非是想让我助你,而是你想助我吧?”
苏驭想了想,倒也诚实:“没有你在,我不一定能通过心魔之炼。”
“但你绝对有其他办法来增加这个‘几率’。”
苏驭琥珀色的眼眸里有几分无奈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你想要镇压深渊冥水,我恰好有法子,又想多看看你,只能将你带来这里。”
——说什么交换条件,其实都是假的。
苏驭从一开始就想将葫芦给林知之,只不过心中还存着一些期待,想再看他一眼,才临时起意提出了那个交换——因为他知道,以林知之的性格,绝对会留在剑宗想办法抵御魔族。
他想要,他就从别处寻来。
仅此而已。
苏驭这样的眼神林知之曾经很熟悉,温柔又无奈,永远会像个兄长一样走在前方。
黑发少年心中一闪而逝的是在剑宗时,他对玄华的默认,以及往昔对好基友的感情——想到这里,林知之在心中叹了口气,把葫芦放进乾坤戒中,对苏驭冷声道:“既然已经做了交易,还那么着急赶我走做什么?你应当还有事情要做吧?”
苏驭这次当真惊愕,他原以为林知之会头也不回地冲回人界,把方法交给宗门。他费了几秒功夫才反应出来对方话里的意思,回答道:“我的确是还有些事……”
林家小少爷斩钉截铁道:“那便继续吧,我看着你。”
因为来的匆忙,之前还跟苏驭在床上纠缠了一番,林知之的头发此时尚有些散乱,就这么披在肩头。可纵使在祭坛的通道深处里,他看上去也依旧是如海底珍珠,有着淡淡的光芒。
这情景比苏驭心底最深处的梦境还要美上几分。
苏驭天生薄凉,外热内冷,对他来说自己好像一直游离在整个世界之外——哪怕是父母,亲人,也无法让他有丝毫的感觉——除了对前·好友林知之。
就好像是命中注定的一般,他看着对方慢慢成长起来,越是了解对方一些,他便更深得陷了进去。
苏驭其实根本无法拒绝林知之的任何一个要求。
他顺着对方的态度软下来,相当难得地改变了自己的主意,在原先的地方盘膝而坐,用特殊的操控法决,令眼尾的符文熔炼成真实,这次它化作一具巨大的魔族驱壳,漂浮在半空中。
林知之也坐在一旁好奇地观察着苏驭的炼制手法,颇有那么一些偷师的意思。
苏驭自然不会藏私,堪称有问必答。
这是他们之间很久很久都没有再现的画面了,久到当苏驭将林知之送回剑宗后,尚还沉浸在其中,不能自拔。
——抛开苏驭不谈,林知之从魔界离开后,第一件事自然是将葫芦交给剑宗掌门。
林知之现在是剑宗的宝藏,是整个人界其他宗门的“眼中钉肉中刺”,是一个光芒已经不在道尊之下的传奇。
对于他的话,天录真人已经不再将他当做是晚辈,而是平等的“道友”来看待。当天录真人看到那葫芦法器时,听着林知之从旁解释,眼眸逐渐亮了起来。
剑宗掌门没有去问这法器的由来以及林知之是如何知晓这些的——他对于道尊有种近乎执着的崇敬,对现在元婴修为的道尊弟子林知之也有一种超乎寻常的信任,况且在修士之间,有关机缘的话题,还是不要去碰触为好。
天录真人转头便朝林知之道了谢,紧急传音给太上长老以及尚还留在剑宗的其余人,这十几位人界的最高存在迅速集结,来到深渊冥水处,以剑宗化神期太上长老为首,用灵气催动葫芦。
只见那无论他们如何想办法都未曾动弹的冥水,终于被葫芦瓶口放出的吸力打动,缓慢地被卷入葫芦内部。
黑云之下,那原本已经快染了半方山河的黑色冥水开始停止流动的速度,并且倒退,一路退回那葫芦里。
众位长老见当真有效,心中又惊又喜,立即派人去搜寻更多的空间法器,满以为这样便可以暂时遏制冥水的冲击。
然而就在葫芦这深渊冥水减少到一半的时候,整个人界的灵气流逝的速度刚减缓下来,只听苍仑遗留下来的通道口中传来一阵轰鸣之音。
“砰——”
无穷的黑气从各个长老设下的法阵里传出,还伴着鬼哭狼嚎之音,距离众人越来越近。
设下法阵的绿鸣真人花容失色,惊道:“不好,第一道法阵已经被打破,剩下的怕是也抵挡不了多久了!”
长录真人摸着胡须,看了一眼旁边那仍在吸收冥水的葫芦,神色凝重道:“只怕这空间法器可吸纳冥水的特点,也全在苍仑的计划之中。”
剑宗太上长老眉头紧锁,赞同道:“如若任由冥水流淌,人界的灵气还会被污染,但时间却是相当缓慢。如今我等几人收了冥水,反而会因为空间法器的出现,促动魔界通道的稳固,将这个难题甩于我等,魔尊其人,当真心思深沉。”
“哪怕现在停止吸收冥水也已经无法弥补了,通道裂缝已经扩大,短时间内我们无法再阻止对方的推进,最快三日内,最慢一周之内,法阵便会彻底瓦解——”绿鸣真人语速极快地说道。
“那便引爆法阵!”天录真人一狠心咬牙道,“拖延最后一段时间,我们准备开战!”
这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伴随着一声几乎半个中陆都能听见的爆炸声,人魔大战正式拉开帷幕。
第107章
林知之在引爆声后仅一炷香的功夫就得知了“魔族大军已经到达战场”这个消息——倒不是他听见了爆炸声,而是有某位不速之客大摇大摆(?), 一脸关切地敲开了他的门。
林知之当时是当真非常十分以及极其地想躺下。
虽然对于元婴修士来说, 几天几夜, 甚至一个月不睡都不会有事, 但林知之需要一个清醒安静的氛围去思考现在的局势, 以及那些莫名其妙出现的记忆画面……
当那名不速之客敲响他的房门时, 林家小少爷是有一些不耐的。不过他很快便调整好情绪, 打开房门, 然后面无表情“啪”地一声再度关上。
门外那位正准备打招呼的英俊来客:“……”
林知之再度打开门, 看着门口带有的金发男人, 语气冷淡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海皇陛下的眼睛很好看,是最纯净的颜色,此时因为主人的情绪蒙上了一层阴霾。男人的薄唇轻启, 说话的声音被刻意压低:“能进去说话么?”
林知之沉思片刻, 将拦在门口的手臂放下来,待迦殊进来后,再将房门关上, 黑眸斜斜扫了对方一眼, 示意他有话快说。
迦殊只说了一句话:“通道被打破了。”
林知之闻言瞳孔一缩,紧接着便向门口走去, 想要先出去看看情况, 然而迦殊拦住了他:“你们掌门叫我来告诉你, 先不要出去,剑宗内峰已经设好法阵,轻易不会被攻破,他们刚讨论出基本的对策来,这会儿正忙得团团转。”
林知之道:“……那外峰呢?”
迦殊有些无奈地看着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林知之周身的倦意一扫而空,联想到战争的残酷,尤其是他当初在四大门派的幻境试炼中见过的那些凶残魔族——人类,或者说普通人类,是没有办法阻挡他们的。
哪怕他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如今也心情沉重。
林知之原本就不太爱说话,这会出了这事,更是径直站在一旁没有搭理过迦殊——本以为迦殊会坐不住地想要告辞,然而谁知海皇的神色竟比他更加沉郁。
这会已经接近黎明,远方的天空朦胧地泛起金红交加的太阳光色,混合着湛蓝的夜幕,如一副美丽的山水画卷。而屋子里也因而有了隐隐的光亮,打在迦殊的金色长发上,折射出了绸缎一般的光泽。
男人却没有如发色般的闪耀,而是低垂着眼睛,任由光线没入他的领口,神色低落。
林知之隐约记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迦殊瞧上去要比现在这般模样落魄的多——最起码这家伙现在还穿着皇袍——但比起那时的霸气依旧与神采飞扬,现在海皇陛下英俊的脸上却有了疲惫之态。
黑发少年看他,原先是想直接将他轰走(……),此时看着他的模样,却是不怎么好开口了——最终还是由林知之打破寂静,问道:“你怎么了?”
迦殊玻璃般的眼球动了动,看上去有些无辜得像个孩子,就这么怔怔地看着林知之,却没有开口说话。
林知之与他对视片刻,纯黑色的眼眸奇特地让迦殊静下心来——自己的所有回忆都被眼前的黑发少年给看遍了,他还在乎什么呢?这个人是唯一一个可以说实话,还不会捅自己一刀的人了吧?
迦殊有些颓废地合上眼睛,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却被这杯已经放了许久没换过的陈年旧茶给呛到咳嗽,好不容易才将茶水咽下去,用手扶了扶额头,接着道:“那日你大婚典礼之后,我带着结盟的消息回了一趟海族。我处理完海族的事情,又去祭拜了我的母亲——我将她葬在那片海族最美的地方,知之你还记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