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当然愿意为帝国做事,”林维道:“但是我想不出帝国会有什么事情需要魔法协会的帮助。”
“是这样的,”伯兰解释道:“有一件十分珍贵的魔法物品,在帝国的藏宝库中被盗了,而被盗窃的手段——除了魔法师,没有人能够解决藏宝库严密的守卫。”
“有魔法师,盗走了帝国藏宝库中的魔法物品——那为什么要告知魔法协会呢?”
“因为这件魔法物品有着极大的杀伤力,如果有人使用了它,不论对于帝国还是魔法世界使用,都会带来巨大的伤害。”
听伯兰这样一说,林维几乎可以确定丢失的是那份上辈子在自己手上的禁咒卷轴“镕金”无疑了。
可是,帝国得到卷轴的手段并不如何光彩,又是魔法师出手盗走,将这件事情告诉魔法协会,又有什么好处呢?
只听伯兰继续道:“哥哥认为这是魔法世界的一次挑衅,希望与魔法协会正面交涉,甚至动用武力,但是我并不认为这件事情是在魔法协会的授意下发生的。
首先,虽然关系冷淡,但魔法世界并没有向我们挑衅的必要和理由,而且即使他们对帝国产生了敌意,也不必用这种方式来表达。
所以我认为出手盗窃的魔法师,并不属于魔法协会管辖之下,那么他的意图,难以说是针对帝国还是魔法世界——因此我们有必要将这件事情告知魔法协会,请他们帮助搜寻那件危险东西的下落,如果是针对帝国,那么就是解决了帝国的一次危机,如果是针对魔法世界,我们也只当是做了一件好事——也许还能赢得魔法世界的好感。”
说到这里,伯兰似乎是有些无奈地继续道:“父亲同意了我的看法,为此,哥哥还发了很大的脾气。”
作者有话要说: 帝都情节就快要结束啦
争权什么的......就交给伯兰殿下和公爵大人吧!
小公爵要去魔法世界升级打怪谈恋爱了~~
☆、一段命运与一个拥抱
听罢伯兰这番话。林维不由感叹,皇室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牺牲一点小小的面子,就把事情抛给了高高悬在上空的浮空之都——皇室拿到卷轴的手段并不光彩,然而如果魔法协会真的追究起来,大可以推给自己的先祖。至于皇室的面子——魔法世界一向不与大陆打交道,魔法上的消息自然在大陆上流传不了,而只要在民众心里的皇室形象依然正义、光明且威严,就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只是,不知道万一魔法协会真的追究起来那些陈年往事,皇室珍藏起来的另外两份禁咒卷轴能不能隐瞒得住了。
不过呢,这就不是林维操心的事情了——皇室从来不做会让自己吃亏的事情,想必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此次邀约最重要的一个目的已经达成,伯兰便又自然而然地问起林维在魔法学院中的生活来。
至少到现在,林维还没在魔法世界里接触到什么值得隐瞒的秘密,于是便只是对魔法师拥有的强大力量稍作掩饰,以免眼前这位伯兰殿下也向格雷戈里一样对魔法世界产生危机感。而其它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门,几天几夜研究元素奥秘的老魔法师、沉迷于各式各样稀奇的石头、魔兽骨骼、植物汁液的炼金大师......倒是都毫不避讳地在伯兰问起的时候答了出来——起码在这些魔法师的身上,林维看不出丝毫的野心。
而伯兰在听着这些的时候,更多的是好奇与兴味的神色。
他抬起头来,目光越过林维,深碧色的眼瞳中映着窗外浓绿层叠的枝叶缝隙中透出的,高远的天空:“可惜我没有魔法天赋,不然在你所说的那个与世隔绝的岛上,一辈子研究着自己喜欢的东西——也是一件值得向往的事情。”
“殿下喜欢那样的生活?”林维语调平缓:“在帝都里也未必不能做到这样,我听许多人说,伯兰殿下喜欢读书,将来极有可能会成为像一百年前名冠帝国的琼纳斯先生那样的大学者。”
“外面的人虽然时常爱说些毫无根据的话,可这个倒不算太离谱,”伯兰色泽浅淡的薄唇上泛起一丝苦笑,与林维对视,双眼犹如沉静的深潭:“不过,即使我确实想效仿琼纳斯先生,在书房里钻研典章,著作书籍,教导弟子......也没有任何办法能使它实现——林维,你明白么?”
伯兰的声音在清寒中透着一丝低沉,带着病中的喑哑,这话语中深藏的无奈,在林维耳边盘旋不去。
此时,阳光正好,而会客室里却清冷逼人。
是,我明白——林维在心中这样回答。
他明白伯兰的无奈,和无奈之下深深隐藏的愤怒,并且相信这样的无奈与愤怒是做不了假的——明明有着自己更向往的、自由的生活,却被生命,或者说命运中的一切推挤着,毫无选择地走向另一个截然相反的方向。
就如同唯有出手夺.权才能看到一线生机的伯兰,如同上辈子在家族的安排下一步步走进帝都漩涡中的自己。
而与伯兰不同的是,他那时还不知道前方迎接自己的是什么——只是在父亲的目光里,戴上那枚小小的白石头,从此成为皇室隐藏在幕后的,白骨森森的一只手。身上是沉重的,遮住身体和面容的黑袍,还有与黑袍同样沉重的蒂迪斯家火焰缠绕的长剑。
他在由蒂迪斯家拥立的帝王的面前单膝下跪,口中说着将献上自己毕生的忠诚,而心中只有茫然寂静与毫无知觉。
他在黑色重甲骑士的簇拥下俯视战场,听着直接听命于自己的,整个帝国军团的马蹄、刀剑与厮杀声,而胸中激不起一丝畅快的豪气。
从十五岁起,他就在命运的潮水中,漂向一个可知的、死气沉沉的方向,一眼便可望尽余生。
可他只是想要做个普通的小贵族,有温柔可亲的母亲和英武有力的父亲,有让他随时都可以倚靠的家族,可以像一个贵族少爷该有的样子——时时刻刻都可以挂着肆无忌惮的、玩世不恭的笑容。
或者......做个普通的魔法师,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下面,就像上辈子生命的最后一刻映在自己脑海中魔法师暗金色的眼瞳——澄澈的,沉静的,看不见一丝迷茫的——他知道自己为何而生,为何而战,也知道自己将为何而死。
而此时,他看着眼前的伯兰,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想,你该明白......”伯兰不曾错过林维在方才的一刹那有所变化的神色,缓缓道:“我不像被赐予了特殊的天赋的你,还拥有选择的余地。”
这位殿下的言下之意——他自己,没有任何余地,只能投身权力争夺的泥沼中。
帝都中早有传言,说伯兰殿下聪慧睿智远胜常人——现在的林维完全认同,听到伯兰这番话,他知道仅仅在方才双目相接的那一刻,这位殿下便透过其中一丝情绪的流露,看到了一个与自己有所相似的灵魂。
“那么殿下......”林维的声音有些发涩:“您要怎么做呢?”
“早在许久之前,与你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伯兰敛去了方才的神色,再次淡淡微笑起来:“也许还可以是很好的伙伴。”
窗外,明亮的日光照耀着这座幽静的庄园,白云在天幕之上缓缓流荡,偶有几片遮住了太阳,在大地上投射下一片阴影。穿过雕花窗子的光线也因此变幻流转不定着,使得房间处在明亮与昏暗的缓缓变化中。
帝国——这个缓缓前行的,沉重威武,布满锋利獠牙的庞大战车,就在这么一处房间里流转不定的光线中,巨大的车轮转过一个微妙的弧度,朝着另一条未知的、全新的道路驶去,留下深深的车辙。
林维坐上马车,离开这座庄园时,转头回望——看见城堡高高的露台上,一个单薄修长的身影在栏杆后站立着,微风吹起他的长发和衣角——他向着大门的方向,似是在目送着离去的马车,又像是在凝视着门前仿佛要延伸到无限远处的道路。
林维仿佛看到了命运的洪流——虽然奔腾湍急,却也不是不可改变。
马车平稳地疾驰着,帝国广场中上午喧闹聚集的人群大都散去,而东区依然生意繁忙,人流不息。
林维登上木梯,走至房间门口时,木门恰被从里面打开——大概是断谕早已察了他的靠近。
这里是整个旅馆中最大的一间房,除了夜晚各自睡觉的时候,几个人都会一起待在这间房里,不过此时只有断谕一个人在,海缇和丹尼尔大约是在街上还没有回来。
这双早已熟识的,暗金色的、澄净的眼瞳......这双眼瞳里,曾有过使他战栗的杀机,与使他心惊的平静。
林维看着出现在面前的断谕,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
他已经从不见天日的黑色袍子中脱身,眼前的魔法师是他亲密的同学,朋友和伙伴。
而在断谕的感知中,眼前的人自开门起,就既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别的动作,与往日似乎有什么不同。
他道:“林维?”
林维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