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应该感到难过,但那个笑容却莫名让她有些不舒服。这个微笑太标准了,连若有若无的悲伤都轻易地表露出来,就仿佛在镜中练习过无数次一样。
马车行驶起来,欧斯塔娜拉下窗帘,不再去看王城的风景。
如果连父亲都不是真正的父亲,那么母亲也未必可信。
等到路面崎岖,马车颠簸之时,她从包里掏出一块湿手帕,遮住了口鼻。
※※※
红桃女王命令道,“等到出了王城,就把公主抓起来。”
她的手下低头道,“遵命,女王陛下。”
荒野里,一辆遮着帘子的马车侧翻在地面上,几个随从和车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欧斯塔娜也装作昏迷的样子头朝下趴着,只是发丝间还留有空隙,她透过空隙悄悄环顾四周,没有人。
安静地等待了十分钟后,她从地上爬起来,拿走了拴在车檐上的一只香瓶,就打算这样离开。可欧斯塔娜还是太稚嫩了,等她站起来的时候,数十个展翅蒙面的天族就从天上落下,把她团团围住。
欧斯塔娜一下子就慌了,她原本的计划只是脱身,根本没有想到还有人会追杀。不过她马上反应过来,天王派来护送公主的人不可能只有昏迷的几个,但她的计划仅凭一个香瓶就轻易地得逞,那么暗中保护的人必然是被解决掉了。
凶手不言而喻,就是眼前这群人。
欧斯塔娜紧张地发抖,悄悄拉开小包想拿出什么,但她身后的人猛击她的膝盖,让她跪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你们……”公主高声尖叫起来,“父王早知道王后有问题!你们这样抓走我王后只会第一个被怀疑!!”
其实她只是随口乱讲的,因为王后送别时的笑容一直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可没想到的是,这群人却真的停了手,互相看看。似乎在无声地交流什么。
欧斯塔娜的心凉了。
她虽然对王后有一种莫名的疏离感,但心底还是把她当成母亲来敬爱的,而现实却给她当头一棒。欧斯塔娜趁他们注意力分散,把那个东西从包里掏出来,藏在裙子底下悄悄写了什么。
那群人最终还是决定把她带走。一个天族拎起她的脖子,抬起右手想要打晕她。就在欧斯塔娜内心绝望的时候,锋利的权柄从那个天族的胸膛没入,伴随着血液泉涌而出,她恐惧地想要惊叫,但还是强忍住,只能捂着嘴巴瑟瑟发抖。
金发碧眼的青年抽出染血的权杖,轻声道:“又见面了,公主殿下。”
说完,他转过身面向那群人,法杖在手里转动了几下,对面的天族也结缔了法阵,警惕地打量着他。
魔法发动,绚烂的光泽瞬间照亮了这片荒地,欧斯塔娜吓得闭上眼睛,她听见重物倒地的声音,血腥味愈发浓烈。过了几分钟后,周围安静了,只余下一声叹息般的呢喃。
“好梦,诸位。”
公主再也忍受不住,伏在地上迷茫地哭了起来。
※※※
三天前的欧斯塔娜还拥有一个幸福的家。
尽管她有些任性,尽管父亲总是很忙,尽管母亲的笑容透着淡淡的疏离感,但她还是很幸福。因为虽然她很任性,但她有爱着自己的父亲母亲;虽然父亲很忙,但是他总会抽出时间陪她,听她叽叽喳喳地讲着趣事;虽然母亲有些陌生,但她还是会很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告诉她要乖一点,要做个淑女。
三天前的欧斯塔娜还是个公主。
而现在,金发的男人递给她一张面具,似笑非笑道,“今晚有你父亲召开的宴会,来宣布他另一个私生子的合法身份。如果你愿意,那么你将作为我的舞伴出席。”
从前有一个任性但是会耍小聪明的公主,忽然有一天,她失去了所有爱她的人,父亲放逐了她,母亲派人追杀她,拯救她的人不是骑士,也不是王子,而是父亲的政敌。他不是因为爱情,也不是因为同情,而是出于对权利的欲望。
她戴上那张面具,木然道:“好。”
※※※
夜宴。
爱德华牵着她的手走进会场,爱德蒙正在不远处与人谈话,看到长子过来,他晃了晃酒杯,示意后对方后离开。
“你怎么把爱丽丝小姐带来了?”他温声呵斥,“明明知道她的嗓子不能发声,真是的。”
“抱歉,父亲。”爱德华微微躬身,“只是爱丽丝平日里从未见过这样华丽的场面,我带她过来瞧瞧。”
“胡闹。”爱德蒙背过身,“这么正式的宴会,你也太轻慢了,结束后记得把小姐送回卡嘉区。”
“是。”
原本几个对欧斯塔娜感兴趣的贵族纷纷散去了,卡嘉区住得是平民,贵族往往不屑一顾。他们原本只是好奇勋爵的舞伴,但现在看来也没什么,不过是个哑巴民女,估计勋爵只是想尝尝鲜。
欧斯塔娜知道那两人是在为自己开脱,她是绝对不能说话的,这里的人都是熟识的贵族,一听声音就能认出她。但这样的场面沉默不语又过于失礼,只能用无法发声作为挡箭牌。
想到这里,她不由惊讶于这对父子的默契。
周围寂静下来,盛装打扮的天王夫妇从门口走向大厅,一路上贵族们纷纷躬身行礼。梅菲斯特今晚简直光荣焕发,仿佛年轻了几十岁,他面带微笑,格外得平易近人。
只是欧斯塔娜想起他为什么这么高兴,她就笑不出来。
“今晚我把大家聚集在这里,是想借这个日子宣布一件事情。”天王高举酒杯,“那就是我在民间流浪的子嗣终于找到,道尔萨斯家族的纯血儿,我隆重地宣布,他将接替我的位置,成为天界的下一任王!”
这个宣布宛如炸雷轰响,贵族们议论纷纷,梅菲斯特却并未阻止。一位金红华服的青年走进大厅,他肩上的披风象征着高贵地位。
他缓步来到天王面前,金发梳理成与梅菲斯特一模一样的发式,但年轻俊美的面容却使他看起来更有男性的魅力。贵族小姐们小声地惊呼起来,羞涩地用扇子遮住泛红的脸庞。
“他的眼睛是纯粹的浅蓝,像倒映了天空的湖水,很让人心动,是吗?”爱德华在欧斯塔娜耳边低声道,而她却呆滞地僵立,灵魂仿佛都被抽空。
原来自己并不是唯一。
原来还有更优秀的孩子。
原来……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这是我儿子,天界的大王子,下一任王,他的名字是塞纳·道尔萨斯!”梅菲斯特高举对方的右手,好像宣布比赛的胜利者。塞纳露出谦和有礼的微笑,显得大方而不倨傲。
掌声响起,贵族们纷纷上前道贺,并抓住机会与大王子说上那么一两句。欧斯塔娜听着那些阿谀奉承的贺词,只觉得心里难受。
爱德华淡淡撇了她一眼,松开了与对方紧握的手。会场里一片喧嚣,他在酒杯碰撞与冰块敲击的声音里前行,玻璃高脚杯已经空了,酒精带来的晕眩感让他有些站立不稳。
“小心。”他的肩膀从背后被人扶住,对方的声音温润中带着几分责备。一支盛了果汁的酒杯递了过来,“若是还有人与你敬酒,就喝这个。”
----Chapter 72.挣扎&完----
第74章 Chapter 73.酒色
爱德华浑身僵硬,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那段另类而疯狂的爱情结束在梦里的大火中,他不知道凯尔洛斯将如何对待自己。
这算是……失宠?
爱德华从未把这个可笑的字眼与自己联系起来。但在生来强大的神族面前,失去凯尔洛斯庇护的他简直不堪一击,塞柔涅斯、塞纳都能轻易地杀死他。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却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慌,“你想杀我?”
“我爱你,爱尔。”凯尔洛斯诉说得情话仿佛动听的谎言,“爱得想要杀了你。”
“你爱你自己,凯尔洛斯。你只是怕我成长太快,影响到你的地位。”
“你可以这么想。”他抚上爱德华垂落在背后的金发,“只是……我把你关在笼子里时,你渴望自由,但当我拆掉笼子时,你却要面对外界的风雨。我再也无法忍心杀了你,所以你最终只能靠自己。”
“我曾经对你有好感,凯尔洛斯。”爱德华垂下眼睫,“你很强大,虽然有些时候我难以接受你的疯狂,但不得不说你确实帮了我不少忙,还救了我。”
凯尔洛斯的心莫名地抽痛了一下。
“可是,你亲手毁了我对你的感情。”他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话语中却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你太强势,这点跟我很像,也许我们过去曾有过或深或浅的交情,但那都不重要了。我不会计较你在梦里的大火,因为我也曾杀过你,只是你没有死罢了……我是说,你欠我的与你所给予我的完全可以抵消,没必要这样。”
他第一次在凯尔洛斯面前说这样长的话,声音很轻,语速也快,但凯尔洛斯侧耳倾听,把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细细品析。半晌,他才回答道:“你在示弱,爱尔。你想博取我的好感,因为离开牢笼后,无论是塞柔涅斯还是塞纳都能轻易置你于死地。”
爱德华避开了他的目光。
“不过我相信你说得是真话。”凯尔洛斯话锋一转,“因为你心里清楚,只有真话才能让我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