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魔界历史上最简陋的一场皇后加冕仪式,由魔君亲手执行。没有乐队和隆重的宴席,也没有盛装与华丽的庆典,他将一顶款式朴素的黑铁王冠戴在了Black的发间。王冠是金属特有的冰凉,上面没有镶嵌任何东西,但它绝不是皇后应该佩戴的五角王冠,而是魔君的七角。
这在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大多数的臣子反对这场婚姻,他们以莫须有的婚约要挟,平添了数十位出身名门的美人作为皇后候选人。Black面对如此排挤选择了漠然无视——她只是率领着十三魔军团收复了红河以南的汀塔,并将那里作为主要物资囤积区,以河运的方式从魔界以北带去大量的粮食与军火,从而为今后的南征奠定基础。当胜利的消息传回天鹅时,尤利塞斯将后宫所有的“皇后候选人”尽数退回,并授予皇后兵权,准许她带兵出征。
而这个时候开始出现第一批皇后拥护者,黑皇后党显现出了雏形。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尤利塞斯对此采取了默认的态度,所以即使皇后远在南方,她也能第一时间了解到□□面的变化。在这段史称“黑金时代”的统治时期,皇后的地位甚至高过魔君,魔界历史上第一次女权运动就此展开,无论经济还是文化都呈现一片欣欣向荣之态。
Black的死因同样成谜,她没有留下任何子嗣,这个女人将青春埋没在血腥的战场上。而在第一任魔君尤利塞斯驾崩后,她继承了象征皇权的谎言权杖,此时Black党羽遍布、兵权在手,几乎所有臣民都以为她会取代尤利塞斯,续写“黑金时代”的传奇。然而Black在经过加冕为皇后到统率远征军一共名声鹊起的十三年后,她选择了默默退出历史舞台,将所有权力移交给亲王阿尔多纳。除了被带走的谎言权杖,她留下的黑铁王冠便作为黑皇后党领导人的权力象征,但真正能够佩戴皇冠的,只有女人。
弗朗茨对此哑然,当他起身时,脸上还是一派恭敬。画像上女人锐利的目光仿佛能刺破一切虚伪,他有些局促,很快就离开了供奉之殿。在拐过好几处偏僻的角落后,他走进一幢普通的建筑,在它黑金色的外表下,这幢建筑里却是一片富丽堂皇,美轮美奂犹如海市蜃楼。
他穿过长长的走廊,色泽黯淡的鸢尾花凋谢在绘有魔界版图的地毯上,女工正将花瓣扫掉。他瞥了一眼,对方立刻躬身行礼。走廊尽头,弗朗茨推开门,进入宽敞的大殿。
戴着黑铁王冠的红发女人支着下巴斜倚在主座上,她的颧骨很高,这让她看上有些倨傲。但弗朗茨心里清楚,这个女人就像一条阴险的蛇,表象的傲慢下是阴狠可怕的心计,他不由低下头,“红夫人。”
“弗朗茨,这是本月第三次。”她红唇倾吐的声音却是冷硬沙哑的,好像还带着蛇信的嘶鸣,“看来你对计划充满了疑虑,那么我再次重申,杀掉凯撒根本不会让逆十字党乱了阵脚,因为这个执政官太过年轻气盛,党内已经有人密谋要除掉他,就差一个契机,而这个契机又可以作为对黑皇后党进行铲除的借口。凯撒一死,矛头就会对准你,这个时候无论你推出谁去顶罪都对你在党内的地位没好处。”
“……是。”这个女人果然知道了,弗朗茨想,“那么我们接下来还要继续和皇室合作吗?”
红夫人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难道你想继续?”
“为什么不?”弗朗茨试图鼓起勇气,“趁着现在逆十字党还信任皇室,而皇室早有清理它的意图,为什么我们不推波助澜,在他们争得头破血流之时从中得利?”
“你以为凯撒和维多利亚像你一样愚蠢么。”红夫人的脸色已有些难看,“事实上每个势力都抱有跟你一样的想法,看两方混战并从中得利,可他们都不想去做那个导火线。而你,弗朗茨,如果是煽风点火的一方,那么最可能的结果就是被皇室和逆十字联手除掉,作为第一个权力牺牲品。”
“这只是一次试探。”她强调道,“我再次强调,不要去动凯撒——他的身份不简单。我原先以为他只是冈瑟众多养子中最为杰出的一个,但他的银色眼睛显然是因为有异族的血统,所以我怀疑他是银眸亲王克莱门特的后裔。”
弗朗茨反驳道,“可是克莱门特亲王没有子嗣。”
“那个正是维多利亚崛起并与克莱门特对抗的时候,可能是出于对子嗣的保护,他不敢公之于众。”红夫人冷笑了一声,这让她看起来愈发刻薄,“就这个切入点开始调查凯撒的身份。至于皇室,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没有完全的把握就不要做第一个挑起战争的人。”
“是。”弗朗茨点头,不过他又迟疑了,“那七王子那边怎么回复?”
“保持联盟表象,但要收回他对边境军的军权。”红夫人用指节轻轻敲打桌面,“瓦伦汀那孩子怎么样了。”
弗朗茨立刻抓住了重点,“他上次给我了一段记忆,是关于凯撒府邸里的一个天魔混血在刺杀的宴会上误伤的,他的身份我已经派人去查了。”
“很好。”红发女人站起身,“那么我希望再次见到你的时候,是下个月。”
弗朗茨恭恭敬敬地行礼后退了出去,当他踏出这栋建筑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却变得狰狞起来。
※※※
银发的魔术师无奈地耸耸肩,“抱歉,我的戒指里只有一把断裂的提琴。”
“那你会飞行吗?”教皇问道,同时展开了他背后由黑色符文构成的翅膀。
魔术师摊手,“我连翅膀都没有,当然不会了。“
教皇想了一下,把日记本收回戒指里,却刚好在另一枚戒指的空间内看到一捆绳子。他飞快地看了一眼站在后面的莱尔,对方正凝视着深渊,好像在思考什么。他别过头拿出绳子,上前去查看钢丝。
很坚韧,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摸上去的钢丝就像涂了油一样滑腻。
“那你只能抓着这个过去了。”教皇把绳子扔给魔术师,“钢丝很滑,捆上点。”
魔术师看看他们两人背后的翅膀,一副自认倒霉的样子,“谢谢。”
他将绳子系在钢丝上,又将捆住自己的腰,选了一根钢丝开始一步步艰难地前行。
教皇尝试着在深渊飞行,出于谨慎,他的飞行路线始终沿着另一条钢丝。但意外就忽然降临的,在飞到一半的的时候,极强的吸力就像一只无形的手从深渊中探出来,狠狠把他拉下。翅膀无力地低垂,教皇眼疾手快地扯住钢丝,勉强将自己悬在上面。
他倒抽一口凉气,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莱尔还远远地站在崖边,看见教皇略显吃力的样子,他展开翅膀,在离那致命的吸力一点点距离的地方停住了。然后他伸出右手,将教皇拉了上来。
当飞行的能力重新降临时,教皇才摆脱了命悬一线的恐惧。他脸色缓和了很多,“谢谢你。”
莱尔微笑道,“你永远都不用对我说这句话,因为这是我应该做的。”
教皇低下头,暗金色的留海遮住眼睛,这让他脸上的表情愈发莫测。魔术师此时双手已撑上崖边,就在他即将跳上去的时候,视线却忽然扫过悬崖边缘的石块,那上面有细碎的划痕,好像刻了什么东西。
“诶,这里有字。”他回过头,却发现教皇与另一个金发碧眼男人正在空中停滞不前,“你们怎么不过来?”
“钢丝中部有很大的吸力,我飞着飞着就掉在钢丝上,他刚刚把我拉上来。”教皇维持着身体与翅膀的平衡,“你说什么字?”
“我看看。”魔术师凑过去仔细辨认着,因为是刻在石头上,字迹有些模糊不清,“‘就在我命悬一线的时候,他向我伸出了援手。我的身心皆被救赎且俘获,宛如恋人一般拥抱他,共舞着坠落在绝处逢生之地’——这和你说的有点像啊,是真的么,出口难道在深渊底部?”
教皇心中略微不适,诗歌多半是真的,他推测自己很有可能就是其中的“我”,而莱尔……
算了。
“你能看见那边的路吗?”莱尔问道,他的羽翼轻轻将教皇往自己这边带了带,晶莹洁白的羽毛拂过对方的脸庞,仿佛在昭示着是什么。
魔术师眯起眼睛仔细瞧着,“你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这边没有路,都是用石块堵死的,唯一的出口好像只有那个深渊了。”随即他话锋一转,“你是不是一对的?”
没等两人回答,他就自顾自接下去,“看样子只能跳下去才有路,这诗似乎就在写你们两个,有翅膀摔不死,既然上面说你们要搂搂抱抱什么的,我就不奢求谁管我了,就一件事——在我快要坠地的时候你们谁能拉我一把,我接下来保证全程不打扰。”
然后在教皇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莱尔就答应下来,“好。”
教皇:“……”
“行,那你们先跳,我等你们下去后再松手。”魔术师把自己挪到钢索中间。
“来吧,这样阻力会小些。”莱尔主动牵上教皇的手,“坠落时记得收起翅膀抓紧我,我的羽翼骨架要比你的宽大,在坠地的前几米我会飞上来的。”
教皇其实一点都不想这样,但魔术师看他的眼神完全就是“快去快去赶紧的”,再加上他对飞行还并未那么熟悉,无法做到直线下落。无奈之下,他只得收了翅膀靠在莱尔身上,却感到一阵温暖和宛如雨后的淡淡清香。对方笑着将他更紧地揽入怀中,庞大的羽翼一下子收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