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傅郁川都怀疑，眼前这个乖巧温顺的少年，到底是不是在通天道里见过的，那个被一众弟子簇拥着，无论凡人还是修士的性命都不当回事的宗主扶阳。
“这个扶阳可有什么问题？”傅郁川封闭了扶阳的五感，然后向玄恪问道。
他们在这座山上已待了有几日，这个扶阳没有做出任何异常的举动。
玄恪点头道：“他是扶阳君，却又不是扶阳君。”
顾醉云正在为平娘梳发，这个看似冷硬跟男子一般的女剑修，实则有一双巧手，也很有耐心。自从接过了为平娘梳发的活儿之后，平娘的头发就再没乱过。她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住，犹疑问道：“师叔这话听着有些奇怪，傅前辈说那位周辙小友便是扶阳君的转世，既是如此，扶阳君还能有两个不成？”
“师侄可听说‘器体肉身’？”
顾醉云一怔：“自是听说过的，可炼制器体肉身的秘法，魔门邪道秘法，且早在上古时期便失传了。”
傅郁川问道：“尊者是说，眼下这个‘扶阳’会是罗辰宗用秘法炼制出的器体肉身？”
“这也是唯一能解释，他为何会有扶阳君完整记忆的原因。”
“阿川先前同我们说了许多幻墙上出现的，扶阳君与蒲念安的往事，有许多，是只有他们二人才知道的细节，而我在多番试探扶阳的时候，他对这些细节一点都不陌生。统统知道。”
“修士的肉身，一旦被炼成器体，就等于变相成了灵器法宝，过上一段岁月后，还能生出灵智。”
“如今的扶阳，很可能便是后来生出的扶阳君肉身的器体灵智。因此他才和扶阳君如此相似，也保有他所有的记忆，所有的一切……甚至感情。”
“他生于扶阳君的肉身，两者本来就是一体。如果没有周辙，那说他就是扶阳君也不为过。”
傅郁川心里沉下去，若是如此，从感情上来讲，周辙和他又如何共存？且看卫肆的事情便知，周辙和卫肆沉寂了万年才得了转世再续前缘的机会，而如今有了扶阳，这两人原本密不可分的羁绊，却有了松动之象。
若说扶阳不是曾经的扶阳君，可他确实有扶阳君的所有记忆，包括对蒲念安的执念和感情。
而周辙更是扶阳君的元神转世，与蒲念安是前世注定的缘分。
傅郁川越想越觉得头大，似乎卫肆跟谁在一起对另外一个都是一种辜负。
扶阳是器体肉身生出的灵智，他的出生不是由自己决定的，拥有谁的记忆和感情，也不是他自己决定的，站在他的角度来看，他一出生就承受扶阳君的记忆和感情，完全为蒲念安而活。
周辙是扶阳君转世，他喜欢上卫肆是刻进元神灵魂里的本能，哪怕他再想逃避和抗拒也无法阻止这个本能。
他将自己心里的看法同苍鳞细细说了，苍鳞听得一头雾水，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人类修士会有这种奇奇怪怪的“分身”设定。
不过有一点，苍鳞可以肯定。
“假如有另外一个人拥有你的记忆和感情，那我不管他有多么无辜，我都会杀了他。”
“你是我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我绝不允许另外的人同我分享你的记忆和感情。”
傅郁川听了他的话后，好一阵子愣神。心里的感动立时喷涌而出，他的眼睛都有点发红，刚想跟苍鳞说几句亲密的话，就听他继续道：“尤其是我们交配时候，你的记忆和感情一定很深刻，要是被另外的人感觉到，想想我就不能忍。”简直分分钟想吃掉全世界。
傅郁川顿时一点情绪都酝酿不出来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扶阳的身份特殊，傅郁川不敢冒险纵虎归山，便将他一起带往下界。
卫肆在罗辰宗现今的地位很高，傅郁川知道他没有危险，便稍稍放心。罗辰宗正在收徒期间，卫肆前往下界的时间比较多。
傅郁川等人到了上罗村后不久，卫肆也与罗辰宗的弟子在怀霖镇收徒。
扶阳是宗主，行踪不是下面的弟子可以窥探的，所以那些弟子并不知道宗主被傅郁川控制住的事情。只有几个修为高深的长老，测算到一些问题，暗地派弟子寻找扶阳的下落，却没有结果。扶阳每隔一段时间进入通天道是宗门的隐秘，只有寥寥几个太长老才知道。
傅郁川与其他几人先是去看望了周辙。
周辙修炼很刻苦，他的体质纯粹不适合用丹药辅助修炼，所以傅郁川在走之前，与他留下了许多灵石。那么多灵石，足够炼气期的修士用个十年八年的了，周辙却在短短几个月内，就把那些灵石给用的一光二净。修为也达到了练气巅峰，与筑基只差临门一脚。
这种速度已经不能用快来形容，而是可怕！
玄恪和谷书繁门下空虚，两个人都是出窍期的大能修士，却没有一个亲传弟子，仅有的几名弟子也是宗门分下的记名弟子，也非他们主动收的。
他们很想收周辙为亲传弟子，只是想到对方的身份，又怕哪天周辙恢复前世的记忆后，他们师徒的关系会很尴尬。
毕竟扶阳君可是祖师级的天才人物，谷、玄二人，教导周辙可以，若要教扶阳君，就不可能了。
周辙拜师的心思异常坚定，谷、玄二人见推脱不过，索性便将他收到门下。且打算好了，不管周辙会不会恢复记忆，他们都会将周辙作为唯一的亲传弟子，仔细培养教导。
平娘的体质不适合谷、玄二人的功法，不过寒乙仙门乃遥天大世界仙道巨擘，自有能教导她的大能修士。
唯独担心平娘身边有毛团子在，所谓怀璧其罪，纵然遥天大世界尚未有过神器认主的事情，已经不知多少年没人见过生有器灵的神器出世，也不能杜绝有人会看出来的可能。多少还要谷、玄二人费心思遮掩一番，找个信得过的人来教导平娘。
就在傅郁川他们一行人打算动身离开前去寒乙仙门的时候，卫肆却找到了他们。
傅郁川知他是想问扶阳的下落，就像他和谷、玄二人没有隐瞒周辙他自己的身世一样，有关扶阳和周辙的事情，他也尽数向卫肆说了。
傅郁川本以为卫肆真正有意的是周辙，却不想他还是选择与扶阳一起回了罗辰宗。
“四郎，”分别时，周辙向卫肆和扶阳拱手一礼，眉目清远依旧，语气平淡，“他日有缘再会。”
第91章 识相的苍鳞
卫肆回他一礼，他这段时日长高许多, 整日闭关修炼倒是让皮肤白了不少，恢复前世记忆后让他整个人脱去了以往的稚气，看起来老成持重，与一两月前皮猴儿似的野小子判若两人。
“珍重。”卫肆凝视周辙良久，终究只说了这两个字。
周辙身边只有蒋氏一个亲人，既然他要去寒乙仙门, 肯定不会把蒋氏留下。蒋氏随儿子离开的时候还颇有几分不舍得，将宅子里的东西, 无论有用没用, 都收拾了好些出来, 说是儿子送她的不能丢下，非要一起带走。
玄恪和谷书繁送爱徒的见面礼, 除了惯例的丹药法宝灵石, 便是储物灵袋, 里面空间极大，蒋氏要带的那些东西看着多，却也占不了多大地方。
卫肆给傅郁川等人一路送行直到出了大狁国的地界。
傅郁川拍拍他的肩膀道：“好了，送行千里终须一别，便送到这罢。罗辰宗事务不少，卫家这阵子也不太安宁，还有你长姐婆家的事情，都压在你身上，你时间不多，能送我们这一路已是不易了，快回去罢。”
傅郁川对卫肆有过教导之恩，纵然他现在已恢复前世记忆，对这位今世的启蒙恩师仍然敬重。
两人惜别的功夫，周辙与其他人已经先行御剑飞远。
傅郁川察觉他的视线，心里叹气，其实他能感觉到卫肆对周辙的情意，只是他这两人之间的纠葛深重，是非对错外人实在不好评判。卫肆在未觉醒前世记忆的时候，就整日的跟在周辙身后，怎么赶都赶不走，黏人的厉害，若说恢复记忆他立刻就抹除对周辙的感情，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更何况周辙本就是他前世所爱之人的转世，卫肆知道真相后，只会更喜爱于他。可他偏偏最后还是选了扶阳。
这其中定是有卫肆自己的苦衷理由，大家心里都清楚这点，同时也清楚，卫肆与周辙这一世的情分，八九是止于此了。
卫肆的刻意放手，周辙的不再回头，这往后的千百年，他们二人都将要背道而驰。
在傅郁川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卫肆还是忍不住开口喊道：“傅大哥。”
“请把这个替我转交给辙哥儿。”卫肆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傅郁川没有立刻接过，既然卫肆已经做出了选择，那最好还是果断到底的好。
卫肆垂下眼睑，低声解释：“我与他恐怕再难相见，除去前世的那些纠葛，只论今生我与他相识于幼年，一起长大，他如今将远行不再归来，我也该送他一些别礼。”
傅郁川问他：“那你方才为何不亲自送给他？”
卫肆没有说话，以周辙的性子，若是他直接送出，八成不会收下，可若是由傅郁川转交，周辙定不会驳了他的面子。
傅郁川见他这样，犹豫再三，还是叹气接过：“只这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