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一抖,默默上前,觉得以门主对那位公子的重视,很可能要下令了。
闻人恒道:“盯着他,若他真进了小倌馆,喝喝酒还好,可若……你便想办法拖着他,差人回来告诉我。”
刀疤男道:“是。”
闻人恒补充道:“要是有人来见他,不用管。”
刀疤男顿时诧异。
他早已看出晓少爷恐怕不是简单人物,且经过“大婶”一事后更加肯定这一猜测,他明白自家门主兴许是知道些什么,但一直以来他都以为门主不愿意晓少爷过多接触外面的人,没想到竟然不是。
他忍不住问:“门主一开始便打算让晓少爷出去?”
“嗯,拦也没什么用。”闻人恒道。
一来是他家师弟太聪明,二来是这些天他又确认了一下,看出师弟对灯灭毒一事的兴趣真的挺大,哪怕师弟与魔教的人有过接触,想必也会乖乖回到他的身边来,因此他理顺思绪后,压根没想拦着师弟,只是他没料到那混蛋会用这个借口出去。
闻人恒在心里对自己说某人晚上若真敢在小倌馆里干点什么,他就立刻把人绑了,于是最后看一眼大门的方向,这才回屋。
叶右慢慢到了主街上。
他的身份已有不少人知晓,那些翘首以盼的江湖人见到他,都恨不得冲上去问问情况,但人家毕竟是闻人门主的师弟,身份不一般,他们都有些犹豫。这时候,其中几个仗着一顿酒的交情,便得意地迈开步子,在一群人艳羡的目光下到了他的身边。
“晓公子今日怎的有空出来?”
叶右笑道:“待着无聊,来转转。”
那几人道:“那不若去喝一杯?逢春楼新来的舞姬会跳栀子舞,好看得紧。”
叶右想了想,告诉他们想一个人先转转,然后敲定了一个时辰后直接在逢春楼碰面,这便走了。
他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很期待前几天接触他的人能再次现身,毕竟在他脸上缠着布的情况下还能认出他,应该是与他很熟的人,这还是失忆至今除去闻人恒,他遇到的第二个认识自己的人,自然不能错过。
魔教的几位长老最近一直在讨论如何调开闻人恒。
他们商量来商量去,都觉得那人太棘手,苗长老更是几次想去下蛊,被剩下的人死命拦住了。
正一筹莫展之际,站在窗前吹风想冷静一下的百里长老突然绷直了后背,紧接着“嗷”地叫了一声,激动地告诉他们教主出来了!
其余三人急忙奔到窗前向下望,当看清那边走来的人时,立刻热泪盈眶,扭头就跑了下去,直到站在街上,他们才想起教主说过不用与他相认,一时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上前。
“教主现在一个人,应该就是找咱们来的吧?”
“这谁知道,他要是有别的事呢?”
“那咱们怎么办?过不过去?认不认啊?万一贸然认了把他惹生气了,整咱们一顿呢?”
“这……”
叶右原本就在观察四周,很快注意到了他们,看了一眼。
几位长老望天望地,数数手指,没敢瞅他。
叶右把他们和那群既想问话又不敢上前的江湖人归到了同一类,没有理会,顺着主街向前走,暗暗思考还有哪里可以转一转。
几位长老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便偷偷摸摸在后面跟着,若教主想搭理他们,自然会找个没人的地方,若不想,那他们以后乖乖地在外面守着他便是了。
叶右没多久又注意到了他们,这次终于觉出了几分不对。
他心中一动,慢悠悠通过石桥,顺着河岸缓缓散步。
这河岸上种了一排垂柳,绿影迷离,一眼望不到头,虽然也有人来这里赏景,但却不像主街那般热闹。他挑了一个人少的地方站定,扫见那几个人走到与自己相隔三棵树的地方窝着,便看了过去。
几位长老望着河面,假装在思考人生。
叶右笑道:“跟了我一路,有事么?”
该说有,还是没有啊?几位长老依旧摸不准他的意思,默默望着他,没搭话。
叶右干脆主动上前,顺便打量了一番。
这四个人长得很普通,表情略有些僵硬,他猜测可能是易了容,走到距离他们两步远的地方停下,并站在了靠河的一侧,这样真有什么事,他也能有个退路。
他看着他们,静等下文。
几位长老继续保持沉默。
在魔教,教主是绝对的权威,这么多年,他们都习惯于听他的号令。他不发话,他们都不会随便开口。
叶右见这四人眼巴巴地瞅着自己,竟有些可怜和无助,再次问:“为何要跟着我?”
几位长老暂时还不敢认他,只随意找了一个理由:“看公子面善,忍不住跟了两步。”
“……”叶右顶着一个“白灯笼”,特别想问问他们从哪看出来的他面善。
几人对上他含笑的双眼,感觉冷飕飕的,解释道:“是我们觉得公子肯定是善良的人。”
“嗯,光听这声音就……”
“行了,”叶右摆手打断,决定诈一诈他们,淡定道,“别绕圈子,有什么话就说。”
这是能认的意思吧?几位长老顿时激动,“呼啦”就将他围了。
“教主你这些日子去哪了?我们特别想你!”
“嗯,还有你这脸怎么弄的?真受伤还是假受伤?”
“对了,你怎么会和闻人恒那小子在一起?”
“还有,你这次出门到底要做什么大事?”
叶右反应一下,看着他们这不似作假的神情,终于道:“你们叫我教主?”
“……”几位长老也反应了一下,明白教主这是坑了他们一把,可是为什么啊?难道是发现他们在跟着他,便想要试探他们一次,看看他们能不能遵守命令,死不上钩么?
他们想想教主的性子,齐刷刷冒冷汗,生怕教主要把不成器的他们打发回去。
叶右道:“嗯?”
几位长老深深地觉得领悟了教主真正的意图,拖回狂奔出十万里的脑子,补救道:“哎,公子你再多说几句,我们似乎认错了人。”
“是呀,看身影有点像我们教主,现在看又不像了。”
叶右审视他们:“不如我把这布摘下来你们再看?”
“不用了,怪麻烦的,我们越听越不像,”几位长老道,“看来是真的误会了,不好意思,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
他们说罢便跑,特别识时务。
叶右总觉得有点怪,下意识想叫住他们,可这些人溜得太快,只一眨眼的工夫就出去了。他微微皱眉,思考其中缘由,也离开了。
他又在主街上转了转,没什么其他发现,料想上一次接近他的便是刚刚那些人中的一个。
闻人恒这个时候也接到了消息,问道:“他们跑了?”
回来报信的手下细细为他讲述了一遍,道:“没说几句话便跑了。”
闻人恒几年前便一直在关注魔教,知道魔教的那几位长老为了方便在外面相认,是有几套固定的易容的,听手下的叙述,那几位肯定是魔教长老没错了,但为何会跑?
他一下下敲着茶杯,陷入沉思,片刻后问:“他人呢?去小倌馆了?”
手下道:“没有,还在逛。”
话音一落,另一位手下敲响了门,闻人恒让他进来,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模样,压下不太痛快的情绪,逼着自己又问了一遍:“他去小倌馆了?”
新来的手下道:“回门主,没有。”
闻人恒心头一松。
手下紧接着道:“晓少爷去了逢春楼。”
闻人恒:“……”
第17章
逢春楼是苏州城最大的妓院。
环肥燕瘦,美女如云,老板更是趁着最近苏州城人多,弄来了一群身姿妙曼的舞姬,一段舞跳下来,看得人魂都没了,让逢春楼的生意狠狠地又火了一把。
上次与叶右喝过酒的江湖人基本都在,要的依然是一楼的散座。几人直勾勾地看着舞姬,恨不得眼珠子能飞出来长在人家身上,待一曲终了,不由得高声叫好。
“晓公子觉得怎样?”
叶右笑着抿了一口酒:“不错。”
“不如叫一个过来?”
“不用,这个就挺好的。”叶右放下杯子,身侧的小姑娘立刻为他重新倒满。
小姑娘身着鹅黄的薄裙,不知是见多了世面还是被调教得好,碰上他这种裹成“灯笼”连五官都没全露的客人也没有丝毫的惊讶,笑盈盈地陪着他,偶尔添一杯酒,与他低语几句,特别知情识趣。
几人观察一会儿,见晓公子对这事的兴趣不大,便没再给他塞人,起了一点关于王家的话头,旁敲侧击问他大人物们前些天为何会去定天书院。
他们原本觉得这公子没混过江湖,应该好套话,谁知片刻后,他们非但没撬出一个字,反而被他引得长篇大论地聊起了别的,直到有人回过味才拉回如脱缰野狗一般的发展。
一些老江湖打起精神又问了问,这次倒是没歪,但却套不出一句有用的。
几次下来,他们已能看出这人没那么单纯好骗,再想想人家的身份,顿时老实,收了侥幸的心思。有几个想的深,暗忖这人既然不好对付,为何会轻易答应他们一起喝酒,真是叙旧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