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凤凰一边叠着他破旧的衣服,一边说,“你有两条命,一条安稳平平,一条凶险富贵,”凤凰点一点他的鼻子,水汪汪的眼睛像是会说话,“是横财,不能要的。”接着凤凰很温柔地笑着说,“要是我不看着你啊,你一定会去赌钱博横财,可这是不能要的,赌增孽业,以后是要下地狱的。咱们安安稳稳地过小日子就好。”
说完,凤凰捏了捏他的脸颊,开心地说,“你看我把你养的多好,你都有婴儿肥了。”
他笑着说,“你把我养得这么肥,是不是为了等以后要吸我的精气,吃了我?”
凤凰听后急了,天真的眼睛里有些水色,凤凰说,“我要真是为了吃了你,为什么不找一个寿命长而健壮的人,还要在这里……”凤凰没有说下去,而是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听后更是压抑和难受,他把凤凰揽在怀里,他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要对一个一无所有,满身陋习,阳寿短暂,还孽火栖身的人这么好?你傻不傻,竟还要替他还业?”
凤凰低下头,小声说,“你给我水喝了。”
……
凤凰的身影越来越淡,他站在屋子门口,看着紧闭而不能打开的房门,看着依旧照亮一地光华的月亮,渐渐出了神。身后的小厮轻轻喊他,“王爷,很晚了,咱们该回去了。”
他回过神,眼前的门还是紧闭着,而且再也不会有人把它打开,因为这里早已空无一人,成了死地。他说,“叫人好好看着这里的一切,别去动它们。”
“是。”
他抬头看看天空,此时的太阳已经一点都不刺眼了。
轿子停在了王府的门口,如今的他,不但没有离开王府,还成了这里的主人,或许某一天,还会成为这天下的主人。
有下人递来玉盆手帕,他眼皮也懒得抬,只是轻声问道,“凤凰呢?”
“就在房间里。”
只一句话,就放他寡淡的心忽然多了几分温度,他的眉眼也不自觉柔和了起来。
自作聪明的下人又说道,“在等着王爷。”
可这一个等字,却又让他的心一瞬间落入冰窖。
他很自私,所以他心里有些希望凤凰能等他,可是他也爱凤凰,所以,他并不希望凤凰等他。
他忘不了那天凤凰看着他的时候绝望的神情,忘不了那时凤凰绝望的话语。
镣铐缠在凤凰的手腕和脚腕上,身上都是被□□的痕迹,而那个恶贯满盈的老东西,就这样压在凤凰身上,让凤凰被迫地交合着。
凤凰一遍遍地喊着“为什么?”他听在耳朵里,却只能跪在地上,顺从而尊敬地说道,“父亲大人,孩儿告退了。”
那天晚上没有刮风,没有下雨,也没有下雪,平静而平凡的样子,他站在院子里,看着屋子里的一豆烛火尽碎。
天快亮的时候,老东西从屋子里走出来,随意地拍拍他的肩膀,猥琐的笑着说,“我怎么没早些有你这样一个好儿子?”
他谦虚地笑了,“是父亲大人教导得好,让孩儿知道什么是该做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再见到凤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很多天,凤凰半裸着身子,坐在床上,脚踝上是一条细长的锁链,凤凰看见他,空洞的眼睛里,多了几丝活物的感情,“那天你没有回来,我一直在等你。后来家里来了一群捉妖的道士,把我带到了这样的地狱,有好几次我都想死了,可我害怕死了就见不到你了,也害怕死了他们就会找你报复,可是我怎么能想到,把我推向这地狱的人竟然是你。”
他说,“我本想着与你商量,但想到你一定不会同意。”
凤凰甩了他一个巴掌。
凤凰淡淡地说,“我不会再被你的甜言蜜语欺骗了,再也不会了。”
在那之后,两人便如形同陌路一般。
后来,他设计毒害了老王爷,自己继承了爵位,他花了五年的时间学会应该学会的一切,又花了五年的时间,震慑了朝纲,在三十不到的年纪,覆手为云,翻手为雨。
可即便是今时今日的他,也依然没有勇气,去推开一扇紧闭着的门。他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灯火摇曳,风起了,门被吹开——原来门没有被锁上。
凤凰坐在桌前饮酒,手脚上还是锁着镣铐,但是那些镣铐上的冰雪已经融化,变了及再普通不过的锁链罢了。
凤凰一杯又一杯地喝酒,看也不曾看他一眼,后来酒壶空了,凤凰手指一勾,地上的酒壶就自己飞起来落在桌子上,凤凰把酒封拆了,又开始一杯又一杯地喝酒。
“雪妖已死,你法力恢复,为什么不离开?”
“我在等。”
“老东西已经死了,我杀了他。”
“他一心把你当成个孝顺儿子,谁知末了竟是你害死了他。”
他愤恨地说道,“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凤凰冷笑地看着他,不加修饰地露出鄙夷的神情,“你这虚伪薄情的戏码还是不要演了,让人看了觉得恶心。你要真是为了我,又何必告诉我,你今时今日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你自己受到了良心的谴责,想要寻求原谅罢了。”
他叹了口气,其实他并不是想要寻求什么原谅,但他并不想解释什么,他对凤凰说,“随你怎么想吧。只是我告诉你,我虽然的确愧疚,却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真正做错了什么,我讨厌穷困,讨厌被人踩在脚底下,我喜欢权力,也愿意付出所有的代价来换取权力,即便是我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恭喜你,你做到了。”凤凰说,“那这五年,你又过得怎么样呢?”
他微微一愣。
从没有人问过他,他这五年是怎么过来的,他自己更是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他的时间不多,甚至很少,他要在这五年的时间里,把别人十年二十年的青春都补上,他读四书,习五经,每天只睡一个时辰,有的时候夜深了,他困的不行,眼皮就要合上了,却看见外头露重,露水顺着屋檐一滴滴打在门前的青石板上,他便仿佛看到凤凰拿着破瓦,替他接露水的样子,他困意全无,只是潸然泪下。
当然,这一切,都是秘密。
他说,“我过得很好。”
琴棋书画,医农酒茶,这世间无所谓难和不难的东西,只看有心人是不是真的有心罢了。
凤凰倒了一杯酒,眼睛看了看裕王瘦削的脸颊,又问,“每天睡几个时辰。”
他知道瞒不过他,于是坦言道,“一个时辰。”
凤凰开始笑,不是开心的笑,他拿着酒杯,却随着笑声渐渐颤抖,笑着笑着,有酒不断地洒出去,又有水珠不断地落尽酒杯里,凤凰问他,“权力很重要?”
他平静道,“很重要,比我的生命还重要。”
凤凰失神地把空酒杯放在桌子上,轻轻的,一点声响也没有,他的声音也很轻,好像只说给自己听,“我真贱,竟还来问你,自取其辱。”凤凰给自己倒酒,镣铐锁在他手腕上,每一次摆动,都撩起一阵声响。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多多评论,谢谢么么哒。
第22章 画扇
世子年七龄,乳名笙。
尝于集中偶见一古扇,见时便如魔怔,哭喊不停,仆人无奈,遂买之,同回王府。
是夜月圆,世子阖于桌前小憩,梦中怡然自乐,几数古卷悉毁于涎水而不自知。
霎时天灵剧痛,世子于梦中惊醒,朦胧中白雾四起,宛如仙境。待白雾散去,但见一人坐于桌前。世子抬首望去,但见其貌清俊冷艳,戕其心神,遂误以为书中颜玉,涎水淋淋。
画扇怒其轻薄,奈其年幼。以戒尺责之,见其珠泪轻弹,可怜姿态。
于己身也,反成刻薄先生。故言,“竖子年虽幼,已为好色之徒。若不加以管教,待其成年,无法无天矣。”
“”笙儿,爹要走了,要去见你娘了。”老王爷睁着结了翳的眼睛,动了动烂了疮的嘴唇,那干瘪枯黄的面容如同书中那些离奇的鬼怪,世子看到了,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两步,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有些空荡,有些堵塞。
他记不清上一次看到父亲的样子,却又不敢相信眼前这样虚弱而丑陋的,真的是他的父亲,他落下眼泪来,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老王爷有些痛苦地喘了两口气,病痛让他神志不清,只是心里清楚地重复着,“爹爹要走了,要去见你娘了。”
画扇擦了眼角的眼泪,拉着老王爷的手要渡真气给他,可是老王爷只是说,“没用了,我要走了。”
画扇说,“能拖一天,是一天。”
老王爷说,“你们让我走吧,我好难受。”
老王爷去世那一天,世子流着泪,他看着画扇问,“你也会走吗?你也会和爹爹一样,在某一天的时候,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地离开我吗?”
画扇看着眼前的孩子,看着眼前仿佛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并没有说话。
“唉,荣王哥哥瞎了以后,身子也不如以前了,那穷山恶水的地方只怕也是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倒是难为他亲手做这个弓给我,可这个弓这么丑,我才不要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