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鼠目寸光,景宸懒得理他。
江夏却觉得景宸这是词穷了,继续大放厥词:“我觉得你这次跟周琰去梁家,是一着臭棋!当然啦,陈指挥一直是个臭棋篓子我是知道的,”景宸看看他的领口,监听器还在那里,陈指挥一定听得见,就没有提醒,任由他继续作死,“每次都是的,你看看你看看,严家的骨干周琰,这以前是我们的人,要是没去严家现在肯定是跟着你当警察,这我们就不说了……梁家的骨干景徽,这他妈之前也是我们的人啊!我看陈指挥这几天闪闪躲躲的样子,好像还有哪个他们的骨干,也曾经是我们的人……”
江夏越说越激动,眉飞色舞,几乎快抓不住方向盘了:“如果你这次也折进去了,未来成为……嗯,那个外国鬼子的骨干……”他说着说着,越说越逼真,似乎把自己给吓着了,“我靠那他们那边,新一代里,我们培养出的人占据了半壁江山啊!”
景宸看他说得离谱了,再说下去,说不定自己也会被牵扯进去,那回去就不是几封检讨能解决的事情了,连忙打断他:“你说那边除了周琰和景徽,还有谁曾经是我们的人?”
“啊?”江夏沉默了,抿着嘴,思索了一会,才说,“我是猜的,看最近陈指挥的脸色不太对劲儿……说的话也神神在在的……”
景宸一直看着前方,密林深处,拐角的地方,有一团夺目白光。
“等等!”景宸突然叫道,江夏猛一刹车,车辆在拐角处惊险的停下,江夏才发现转过弯并没有路,半人高的杂草欺骗了人的视线,那后面,是一截悬崖,下面,是万丈深渊。
“……靠!”看清之后,江夏也吓出了一头冷汗,咬着牙骂道。
“我们到了。”景宸说,他转过头,探过身去,拍了拍周琰的肩。周琰像是做了什么梦,睁开眼第一个看见景宸,露出了一丝不悦的神情,但看了看窗外,他打开车门,走下车,环顾了一圈四周,说:“是这儿。”
前方脚下传来“咔咔”的刺耳声响,是生锈了几十年的金属摩擦的声音,特别难听,像是一把锉刀在头骨上摩擦。不久后,他们的前方,一台锈迹斑斑的金属平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他们来接我们了。”江夏干笑着说,小心翼翼地把车开到了平台上,果然,马上,平台载着轿车向悬崖下降落。
这天天气不错,从车窗外能看见脚下浓烈到墨色的植物的海洋,在两段悬崖之间,狭长的一条望不到头。
“我靠我收回之前觉得梁家人不错的话,”惊魂甫定,江夏又忍不住开始了,“看看他们干的这破事!把路修成这鬼样子,一不留神就掉下去了,那真是……就不说救援了,连收尸都不方便!……太缺德了!”
“那倒不会,”意外的,周琰居然说话了,“这下面是沼泽,人掉下来,只会陷进沼泽里,找不到尸体的。”
第74章
升降台缓缓降落到深谷底部,没有人在那里迎接他们,茂密的杂草中分出了一条狭窄的路,苔藓上碾出了两道车轮的痕迹。这里已经是梁家的地盘了,连江夏都不敢再乱说话,小心翼翼地开着车,沿着小道前行,不久后,道路消失,沼泽之上,建了一座小小的茅草屋。
“我去,他们是让我们在这里歇歇脚?等着他们来接人?”江夏说,盯着茅草屋,一脸嫌弃。
“看起来是。”景宸倒没有表现出对对简陋的临时落脚点不满,率先下了车,走上了搭着小屋的木台,推开了门。
里面空无一人,空无一物。
“梁老爷子是个疯狂的环境保护主义者,他延误一切现代文明。”景宸的身后,周琰走了进来,从门边的地上捡起一个手电,昏暗的光照亮的小屋。
“小景,”江夏也跟上来了,“我刚刚转了一圈,屋子后面有口缸,我闻了闻,里面的水应该能喝。”他还把缸口上的水瓢带了来,有半瓢他刚刚发现的水。
景宸接过来,看了周琰一眼,大约是想起了景冬阳的洁癖,若是这唯一的饮水用具被自己用过了,周琰怕是渴死也不会喝一口了,就把水瓢向周琰递来。
“我不要。”周琰推开了他的手。
景宸不再说话,自己喝了水,就跟江夏低声说起了什么。
“这里是进入梁家的第一站,”周琰想了想,还是决定提醒一下两个菜鸟,免得他们拖自己后腿,“周围有很多有毒的植物,你们别打主意乱跑,中了毒,光是神经幻觉就吓死你们。”他不是危言耸听。
江夏一拍大腿:“我就觉得这里不正常,你们闻闻,这墙都什么气味!又霉又臭又腥还他妈有点甜丝丝的,导致我想起了很多小时候不愉快的回忆……”
甜丝丝……
“你刚才不止在外面转了一圈那么简单吧?”周琰皱皱眉,“听起来还在墙上舔了舔?”
“哇靠!”江夏大怒,“你真恶心!你以前没这么……”
景宸怕江夏嘴快说漏什么,赶忙截住话题:“你想起了什么?”
江夏也知道自己差点说错话,虽然他已检查一遍,没发现什么窃听器,但谁知道会不会隔墙有耳呢,于是顺着景宸的话说:“太可怕了!”他打了个寒颤,“一进这里,我就想起我最痛苦的记忆……”
一听说江夏最痛苦的记忆,景宸露出关心的神情,周琰也饶有兴致的竖起了耳朵。
“那还是我小学时候了,下大雨,我还没带伞,顶着狂风大雨回家,一不小心掉路边的臭水沟里了……”
我靠!无聊!
江夏却还沉浸在自以为是的恐惧之中:“那臭得……我一礼拜吃饭都不香!”
“你的童年真他妈无趣。”周琰悻悻地说。
江夏不满:“你个小屁孩懂个什么!老子差点在臭水沟里被淹死……”
“好了好了……”景宸怕他们又吵起来,在其中打圆场,“你能活到这么大确实不容易……”——他当警察一直没被陈指挥个打死,不容易。监听器那头的陈指挥这么多年一直没被江夏气死,也不容易。
周琰不满景宸对江夏的纵容,瞪了他们一眼,走出了草屋,在木台的边缘,坐了下来。
太阳正要落山,头顶的天空越来越暗,眼前是黑黢黢的密林,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不知名的生物,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个地方很古怪,是沼泽是树林,却没有一丁点儿蚊虫,好像它们也知道这里是不祥的地方,不敢靠近。
鼻子里闻到腐败的树叶腥臭的气息,还有一点,——真的像江夏所说的,甜丝丝的气息。
眼前越来越暗,越来越暗,终于,太阳落山,浓重的夜侵蚀了大地。
沙沙的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最后,变成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一个人从黑暗中,踉跄地跑了过来,望向这边,突然说:“一秋,你还好吧?”
周琰猛地一惊,抬起自己的手,发现了两个孩童的手臂。他马上明白了,和江夏一样,他估计也是回忆起了什么童年的往事。不过这段往事不是他的,他之前从未见过,大概是景冬阳的,也可能是周一秋的。
那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在年幼时候的周一秋身边跪下,摸了摸他的头,喃喃地说:“没事了……没事了……别害怕……”
那人长得和景宸很像,只是比景宸更老了十几岁,大约是景宸的父亲,景仲言。他们父子俩长得很像,只是父亲的面容更坚毅些,儿子更柔和一些,眼睛像他的母亲方梅。
景仲言抱着年幼的周一秋,轻声地安慰着:“别怕,别怕,很快就安全了。”他浑身是血,有的是他自己的,有的是周一秋的父亲周隽云的。
周一秋的身边放着一个书包,底部正渗出深色的液体。
周一秋张开嘴,像是想喊爸爸,最终,喉咙里只发出“啊”、“啊”的声音。
他们是在一个黑暗的小屋中,在铁路的旁边,远处,似乎能听见火车经过时“咔擦、咔擦”的声响。
“呜——!”有车辆经过,车灯从窗边闪过,带来一道转瞬即逝的光。
周一秋浑身都在发抖,毕竟那年他才7岁,而他的父亲刚刚死亡,他身边的书包里,装着父亲的头颅。
景仲言好像听见了什么动静,突然抱起了周一秋,另一手提起滴血的书包,有嘈杂的脚步声正在接近他们。
追兵来了……
“一秋,”景仲言在周一秋的耳边说,“你躲起来,一会儿不管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要发出声音,等人都走了你就去找方阿姨……你以后就喊她妈妈,妈妈会保护你,没有人能伤害你……”
年幼的周一秋紧紧攥着景仲言沾血的外套,不肯松开手。
“嘀——”又一辆车从窗外经过,周一秋猛地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在车灯的映照下,窗户上,映出了一个巨大的、几乎有一个人那么高的、昆虫的身影。
“啊!”因为接二连三的强烈刺激,周一秋只能发出一个声音,景仲言回头看了看,捂住了周一秋的眼睛。
他看看四周,踩着桌子,把周一秋举到了高高的屋檐下面的横梁上,把书包放到了他的怀里,看周一秋的眼神,他顿了顿,从书包侧边的口袋里,掏出了什么塞到周一秋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