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长风停下脚步，他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壁画出神。那幅画描述得是一个西周时代的故事，虽然已经破旧不堪，经历了岁月的痕迹，但是依旧可以看得清些许痕迹。
又来了。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情不自禁涌上心头。
壁画描绘是西周的一个诸侯，脸模糊不清，衣着华贵光鲜。他极喜求仙问道之事，一直命令手下在整个周朝寻觅长生不老药。
三爷问他：“你看这个干啥？难不成你还看得懂？”
缪长风沉默了。他伸手抚上了那位诸侯的面孔，心里浸满了隐隐约约的预感。好似他穿越了时空，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别墨迹了，先想想怎么进去吧。你看这大门门口，周爷的脚印到这里就消失不见了。”
缪长风慢慢走到大门前，几乎不加思考地开始拨动左侧的机关。很难想象在周朝就存在着如此复杂的机关，以三爷的眼力来看，这锁若是稍有差池，恐怕整个墓陵都会自动塌陷。
而他们，全部都会死在这地底之下。
“你……”三爷已经来不及阻止缪长风了。
石门发出轰隆隆的声响，震耳欲聋。许是太久未曾开过，一阵烟尘笼罩，大地仿佛都在颤抖。
三爷闭上了眼睛，他以为他会就这样死去。
直到烟尘散尽，地面不再震动，三爷睁开双眼。
那个男人穿着乱糟糟的西服，脚上一双登山靴，头发也是凌乱的，上面落满了灰。手电筒的光落在他的身上，好像蜡画里一般的人物。
这一幕到后来的后来，一直深深刻在三爷的脑海里。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周爷会选择缪长风。
在这世间，终归是有命中注定这一说。
缪长风扭头对三爷说：“走吧。”
他的侧脸毫无表情，淡淡的就像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这一刻他似乎遗忘了自己的洁癖，轻轻拍了拍粘灰的肩膀，向前方走去。
那道背影，干脆利落得让三爷不禁想起了周爷。看来这缪长风也不简单啊，否则周爷不会冒着风险带他一个经济学教授大老远来这。
两人在黑暗中前行了一段路。缪长风忽然停下，并对三爷道：“你不要动。”
然后他拿出手电筒，向周围随意照了几下，寻了块石子砸向前方。
数不清的密集声音响起，三爷缩了缩脖子，往前方看去，就在缪长风面前一步之遥，几十支箭羽插在那里。即便箭头生了锈，但若是落在人体身上，破伤风也足矣致命。
“你你你怎么知道的？”这回三爷是真的震惊了。这么准确的预算能力，就算是周爷也没有吧。
缪长风慢慢地走着，他伸出手摸着左耳的红痣，轻轻说：“你在哪里。”
“你说什么？”三爷没听清楚。
缪长风猛地扯住三爷的手臂，往下方一躲，又是十来支箭羽唰唰唰地落下。
三爷惊出一身冷汗，喃喃道：“真不知道前辈们是怎么进去的。”
缪长风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微笑，“可惜他们都死在了里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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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狂沙迷城（5）
片刻，缪长风已带着三爷前行了甬道入口的大半段路程。一路上机关重重，其危险程度不禁让人佩服古人的智慧之广。可缪长风却如履平地一般，很快地走过。
没有人能感受到他内心的那份焦虑。就连缪长风自己也毫无所觉，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只知道凭借本能往前走。
前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他。
墓室甬道狭窄且阴暗，因为年代实在太过久远，不少地方都已塌陷。这是古人的巧夺天工也无法挽救的。
不知道从哪里漏出来的水，滴滴答答地落在泥土上，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缪长风停住了脚步。三爷站在他身边，嗅了嗅道：“哪里来的死人味。”
三爷这辈子说的上是走南闯北，尸体的味道自然闻过的。现在他常听那些年轻小伢子，在学校里只是看看泡在福尔马林的尸身就怕得要吐，也不免要感叹一句时代的不同。想当年大东北闹饥荒的时候，那可是连人肉都吃得来。
更别提他们这些盗墓人，成日里干的事就是掘死人的坟墓，从他们的嘴巴里、肛门里，掏摸出价值连城的宝物。
缪长风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把手电筒打开，照着不远处。灯光亮得吓人，映照着那个巨大无比的泥坑。他站在那里，面色惨白，也活像个死人。
三爷哆嗦了一下——就算是他邂三爷，长这么大岁数看到这万人坑还是吓得不轻。
尤其是身旁的缪长风。他既不震惊，也不害怕。一脸的云淡风轻，仿佛这些事情他早已经历。
那些森森白骨保存得非常完好，但仍旧有许多被手电的灯光一照就化成了粉末。它们在这地底深处待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一见光日，便迫不及待地烟消云散。
在奴隶制的朝代，尚且还有殉葬的旧例。只是三爷感到吃惊的是，此墓的主人到底是谁，竟能拥有规格如此之高的殉葬人数。
这样的场面，三爷还是第一次见。
恐怕就是那周朝的王，也不至于这般。血腥，残暴，而又果断。
“继续走。”缪长风淡淡道。
至于三爷刚才隐约闻到的死人味，当然不可能是这些都快风化的骨头发出的味道。万人坑附近有几具看起来死了没多久的尸体，只是缪长风刻意没有用手电筒照到，所以三爷也没注意。
眼前的路忽然开阔明朗起来，展现出墓陵的豪华。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盏灯，大概是用某种动物的油脂制成，三爷拿着打火机一点，便亮起了光芒。
穿过萦绕的大道便是金碧辉煌的大殿。岁月磨砺了它的美丽，甚至第一眼望过去，经年的灰尘已经让这个主墓室与泥屋无异。
墙壁上摆放着一把精致的青铜剑。
就在三爷戴上手套到处寻找值钱物什时，缪长风慢慢走到那把青铜剑前，仰起头。
他的目光好像穿透了时光，直直落在那锈迹斑斑的剑身上。
“快看这个青铜鼎！果真是发财了！”
耳畔传来三爷的惊呼。可以想象得出来，自古西周出神器，当他看见那些巧夺天工的宝物时，有多么震惊。
可是缪长风却对这一切丝毫都不感兴趣，哪怕是墙壁上的那把青铜剑。
剑柄上刻着几个古字，也许一般人无法辨认。那是西周的文字，就连专门研究古代文字的专家也无法辨认出的。
“峙极剑。”
这是它的名字。
“砰砰砰！”
从墓陵深处穿出一阵刺耳的狂音！大地似乎都震动了一下，明显能感受到脚下的土地在颤抖。
“砰砰砰！”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至大到三爷禁不住捂住耳朵，那道声音已经分辨不出具体，整个脑海里针刺一般疼痛。
三爷大吼一声，瘫倒在地上，鼻腔和耳朵都溢出些许鲜血来。站着的缪长风更惨些，他没有丝毫躲避动作，耳朵的鲜血源源不断地流出！
滴滴答答地流下来，积了一小滩的血水！
“砰砰砰！”
原先被三爷拿在手里把玩的青铜小鼎，从里到外碎裂成粉末。整个主墓室里，只有挂在墙壁上的那柄青铜剑尚且完好。
缪长风睁着一双流着血泪的眼睛，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叹尽了这过往时光，漫漫岁月，在叹尽了自己如今才想起来的悲哀。
他是，缪王长风！
随着脑海中记忆的苏醒，响声渐弱。三爷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耳朵竟是失鸣般毫无所觉。他摸了摸那鲜血，哑声道：“缪，缪教授……你听得到吗？”
缪长风站在石墙前。他身材本就高挑，凝视着那柄青铜剑的模样，凸显出几分古意。竟让三爷出现一种恍惚的错觉，眼前的人，如若古衣长发才是最为适合他的装束……
缪长风轻声道：“你且先出去吧。”
三爷什么也没有听见。
直到缪长风转过身，露出那张沾满血迹的脸。俊秀的面孔上，竟生生流着两行血泪！
三爷瞪大了双眼。
看懂了缪长风比对的口型，三爷沉默了。很显然，他本不该放任这位缪教授一人继续前行。毕竟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经济学教授，周爷事先也委托过他好好照顾此人。
可如今缪长风展现出的实力，居然堪比周爷！
而三爷他，已经近乎油尽灯枯。他明白自己的身体情况，经历过刚才的巨鸣，如不赶紧去医院治疗，也许会留下不治之症，甚至就此死去。
他从地上爬起来，衣服上沾满了灰尘。一瞬间，他似乎老了十几岁。深深凝视了缪长风一眼，他踉踉跄跄地向出口走去。
他的背影苍老而惨淡，仿若一个战败而归的战士。
缪长风望着他消失在甬道尽头，踮起脚尖取下了那柄青铜剑。轻抚剑身，他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等着我。”
青铜剑似乎有生命一般，微微震动，发出微鸣，好像在回应缪长风的心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