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你能把你的一切与我分享,这才是我说那段话的真正目的。至于要不要帮你……呵,看我心情。
待风谣下了床,白霜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袍,然后不紧不慢地推开了房门。
一个道士刚好从门口经过,看到床上的黎魅,不敢相信地瞪大双眼:“在……在这里!黎魅在这里!”
刹那间,一群道士涌进来,将房间围了个水泄不通。风谣坐于床沿,自始至终都很淡定:“无虚道长呢?让他过来,我想跟他谈谈——关于黎魅。”
黎魅将血红的衣袍稍稍往上提了些,遮住自己光滑白皙的肩膀,脸上闪过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透着些许狡黠。
白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看向风谣:“我出去走走。”
“好。”风谣不疑有他,目送着白霜离开房间,然后将视线转向身后的黎魅,“等会儿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只要保持沉默就好。”
“嗯,我信你。”黎魅乖顺地应着,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
白霜好不容易从道士的重重包围中挣脱出来,径直走向夜欢的所在。
他不信黎魅,从一开始就不信。
他不知道为什么风谣被黎魅袭击了两次后,还是愿意帮他,但既然风谣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他能做的只有……
“夜欢!”
听到了讨厌的声音,屋内的夜欢忍不住皱眉:“怎么是你?主人呢?”此时此刻,他正无所事事地坐在窗边。
白霜走到他所在的那扇窗外,隔着窗棂与他对视,开门见山地说:“我要你帮我……不,是帮风谣做一件事。”
“什么事?”夜欢下意识地问——事关风谣,他瞬间丧失了思考能力。这一刻,就算白霜要他交出自己的脑袋,他也一定会照做。
“我要你使用诅咒之力,替我诅咒一个人。”白霜说着,试探着伸手,撕去了一张贴在窗上的符咒。
手指与符咒接触的那一刻,灼烧般的疼痛让白霜忍不住皱眉,但他扔掉符咒后,坚持撕去了第二张——只有破除了法阵,夜欢才能使用他的诅咒之力。
夜欢看着他咬牙坚持的样子,隐约觉察到了什么,问:“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风谣的意思?”
如果是风谣的意思,他不可能让白霜忍受这些痛苦……
“我的意思。”白霜爽快承认,然后冷冷地加了一句,“一个睡遍了前朝皇宫上下几百人的男宠,此刻死缠着风谣不放,偏偏风谣对他百般纵容,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夜欢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立即换上严肃的神情:“你希望我诅咒他什么?”
“诅咒他永生不举!”
“……”
无虚踏入风谣房中,看到黎魅的那一刻,脸上没有丝毫惊讶,仿佛早便料到了这一幕。
他挥手将其他道士赶出门外,关上房门,走到茶几旁坐下,淡淡地开口:“你想把他带在身边?”
风谣怔了一下,点头:“他既有锁妖链在身,没必要再用符咒镇压。倘若道长信得过我,便将他交由我看管,如何?”
无虚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长叹一声,看了眼墙上的画:“你终究是回来了……”
风谣一头雾水,欲言又止。
“少侠,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可你确实与我一个故人长得一模一样,就连举手投足间的气质也如出一辙。”无虚说着,捋了捋手中的拂尘,“黎魅的命,是他救下的,黎魅身上的锁妖链,是他炼制的,就连现在道观里使用的符咒,也都经他改良过——风摇师祖,他真是个神奇的人。”
风摇默默地听着,越发确信黎魅没有骗他,却也越发好奇——究竟是什么驱使黎魅连杀了他两次?还有黎魅昏迷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风摇师祖是个孤儿。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包括他自己。”无虚说,“他从小在道观里长大,无论做什么都比同龄人做得好。当别的道士还在背诵口诀、练习画符时,他已有能力独自捉妖。”顿了顿,“但他有两个致命的弱点,一是他体质柔弱,离不开水。二是——他易受蛊惑,常对妖怪施以同情。”
“知道么?在风摇师祖以前,道士捉妖是不分善恶的——妖即是恶,恶便该除。可风摇师祖在三十岁执掌道观之际,犯下了一个无可挽回的错误——他爱上了一只妖怪。从此,道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然后呢?”风谣有些急切地问,不知为何,突然很想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
可,转念一想,风摇已死,结局再好又有什么意义?何况,看无虚脸上的神情,这个故事的结局显然不怎么好。
果然,在风谣有些忐忑的视线中,无虚皱眉叹息:“他爱上的那只妖怪,最终还是死在了道士手上,他郁郁寡欢,救下黎魅后不久便逝世了……黎魅身上的锁妖链,原本是他为自己的心上人所制,能将妖怪变作凡人,可惜……”
他没再说下去,风谣也抿唇不语,屋内的氛围一时变得有些凝重。直到无虚起身走向屋外,边走边说:“黎魅本就是你的人,我替你看管了一阵,现在,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永生不举
“物归原主”这个说法让风谣有些不舒服,就好像黎魅是一件物品,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无虚走后不久,风谣刚想问黎魅那句“你不是你”是什么意思,还没问出口,便见白霜拉着夜欢推门而入。
等等,拉着夜欢?!
风谣一脸愕然,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夜欢盯着黎魅冷冷开口:“我诅咒你永生不举!”
黎魅:“……”
风谣:“……”
白霜轻咳一声,在风谣出声之前,一把将夜欢拽出门外,然而,两人没走多远,就被御风追出来风谣挡住了去路。
“白霜,给我个解释。”风谣飞落到地上后,看着白霜冷冷开口,显然有些生气——你让我无论做什么都先告诉你一声,可你现在在做什么?!
更让风谣生气的是——面对他的问题,白霜竟一脸无辜地回应:“诅咒黎魅的是夜欢,你让我解释什么?”
听到这句话,风谣的手蓦地握成了拳,却又缓缓松开,半晌,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尽力用平稳的语气开口:“白霜,你还是不信任我。”
“没错,我就是不信任你。”白霜毫不犹豫地吐出这句话,然后在风谣愕然的视线中,换上认真的神情,“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认为自己能够驾驭黎魅,因而觉得我多管闲事、多此一举、小看了你。可是这一次,我承认——我就是小看了你!”顿了顿,他瞥了眼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黎魅,毫不避讳地继续道,“我的确没怎么接触过黎魅,不知道真实的他是什么样子,但我能感觉到——他的妖力在我之上。若不是有锁妖链束缚着他,我根本不可能从他手上救下你,所以……我害怕。”
风谣微微一怔,眼中的愤怒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恍然。
“锁妖链什么时候会断,谁也说不准,或许几百年后,或许,明天。所以,我必须做点什么以确保你的安全。”
白霜说着,看向黎魅,“我不知道夜欢的诅咒对你管不管用,总之,能解开诅咒的只有他,一旦他死了,你就真的一辈子不举了,懂?”
黎魅面无表情地和白霜对视了一会儿,转身回房:“无聊。”
他的反应让白霜忍不住皱眉——难道诅咒真的对他无效?
还未回神,风谣叹息着开口:“白霜,我知道你担心我,想要保护我,但……永远不要把我的安全寄托在别人的牺牲上。”顿了顿,他迈开脚步,与白霜擦肩而过,“你这么做,牺牲的不止是黎魅,还有夜欢。”
白霜微微一怔,欲言又止。
直到风谣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才回过神,低头轻笑了一声,琥珀色的眼眸间充满自嘲——几天前,他还责怪风谣做事不计后果,原来他自己……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若非风谣提醒,他根本没意识到夜欢在这件事中付出了什么……
——诅咒,是会反噬的啊。
无论是被诅咒的人死亡,还是施术者主动收回诅咒——在诅咒消失的那一刻,它都会反噬到施术者身上。
黎魅那么强大的妖怪,反噬的力度可想而知……
关门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震得白霜的心一颤。他身边的夜欢一脸迷茫,显然不太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主人生气了?他该不会爱上那只狐妖了吧?”
白霜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甩开手中的折扇,边扇边向前走去。
“啧,主人的眼光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尽找些淫|乱的狐妖。”
“你给我闭嘴!”
“喂,你去哪儿?”
“当然是把你送回那间破屋子啊,蠢猫!”
风谣关上门后,在原地停留了很久才转身走到茶几旁坐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自从离开百草屿后,他与白霜之间的关系淡漠了许多。
不,和百草屿无关,应该是——随着他的身世逐渐揭晓,白霜变得越来越不安了……
其实,不安的何止白霜?还有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