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生死谜困 (巫女的低语)

“大人，仪式可以开始了吗？”面容怖厉的术士上前低声询问。
蒂莫西公爵沉吟不语，他不知道摩利斯和那魔物究竟强大到何种程度，这身心桎梏是否能驯服千年前的邪魂，他心中还不敢完全确定。他需要确保万无一失。
“先等等，”蒂莫西抬手示意，“把最高纯度的‘迷梦之酒’拿来。”他吩咐道。
“是，大人。”术士躬身退下。
…… ……
痛……痛呵……痛……
无所不在的疼痛编织成无边无际的黑暗之海，梅森感到自己被撕成无数碎片，化为无数的锐痛在黑暗之海沉浮，除了痛苦，他甚至连自身的存在也感觉不到了，只是浑浑噩噩地在痛楚之海中飘零，他的世界一无所有，他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光，黑暗就是这个世界的全部，痛苦是唯一的存在。
在冰冷的黑暗之海深处，渐渐地隐隐现出一点朦胧微光，梅森模糊地感到整个黑暗世界因这一点微光而颤-动，渐渐有了一丝温暖，那个名字，好熟悉，他感到这黑暗之海曾经被那个名字照亮过，破碎的意识中渐渐唤起更多浮光掠影，有许多声音回响，还有了颜色，他渐渐感知到自己的存在，因为那个名字，那一点微光，荒芜的世界开始有了生机。
然而，当那个名字终于清晰呈现时，却化为炽白耀目的光柱，灼痛了整个世界。深深的剧痛刻入黑暗之海，掀起无边痛楚的滔天巨浪，整个世界光影崩裂，所有的色彩剥落成残片被巨浪碾成无数鲜明的刺痛。他的世界崩碎了，化为无数残破的碎片沉沦在无边的痛楚之海。
这个崩塌破碎的世界剥尽了生机，只剩下那个名字，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痛……
有模糊的声音遥遥传来——“恶魔之眼，醒来吧！”
声音，色彩，感知，一切对梅森而言都已没有意义。却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驱使着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的躯体。
这温和的祈祷般的唤醒，伴随着蒂莫西公爵的意念力，梅森纤睫微颤，缓缓睁开双眼。蒂莫西终于见到传说中恶魔之眼的紫眸。只是这魅惑众生的紫瞳却幽暗沉寂，一眼望下去，便让人顿感整个世界褪却了所有色彩、生机，心中弥漫开无尽的荒芜枯寂，灰败荒凉，如荒漠般毫无生意。意志薄弱的普通人，只看一眼便会生出想要就此了断残生的念头。
蒂莫西公爵细细体味了片刻。他不得不承认“恶魔之眼”的精神力确实沛然浩大。他也知道“恶魔之眼”此刻并没有真正苏醒，只是受到意念力的驱使无意识地睁开双眼罢了。正是因为如此，这深入灵魂的悲寂才会不受控制地逸散而出。
此时，蒂莫西公爵对仪式的成功有了十二分的把握。“恶魔之眼”的心志已被他那心爱之人彻底摧折，将丝毫无法抵抗摩利斯和那魔物的吞噬。
梅森虽然睁开双眼，但这世上的光线对他已全无意义。紫瞳幽沉黯寂，直直凝望向殿堂的穹顶，如同凝视着无尽的远方——那是荒芜的旷寂，是孤魂所归的虚无。他毫无血色的薄唇微微翕动，吐出微弱而含糊的梦呓，蒂莫西侧耳倾听，渐渐辨别出似是一个词……
不，是一个名字——
“洛卡……”
刻满石榴花叶的银杯盛满暗红色酒液，在晃动中泛着幽魅的光泽。将“亡者的迷梦”提炼至最精纯才能酿出这人间至美之液。只要尝过一次，全部身心将陷于这柔丽迷梦中，此生再也无法自拔。
蒂莫西公爵微一扬手，一位术士上前稍稍扶托起梅森的肩背，似乎牵动布幔下的什么发出金属悉悉索索的轻响，随着位置抬高，梅森的头软软地后仰去，颈项纤细的弧度宛如垂死的睡莲。蒂莫西公爵轻抚过梅森的前额，仿佛慈悯的圣父正在降下赐福，却分毫没有纾解那幽黯眼瞳凝望向世界尽头的荒寂。掌控时局的手扳住梅森的下颔，迫使他张开嘴。银杯微倾，将暗红的酒液缓缓流注口中。
施加于此身的任何作为，无论意味着什么，对梅森而言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他任由银杯中的酒液倾入口中，他的眼中早已湮灭了所有的光华，瑰丽的紫瞳美如梦幻却毫无焦距，直直望向遥远的虚空，暗红的酒液从嘴角流溢而出，如同浓稠的血不断从口中涌出，蜿蜒流过苍白的颈项，与布幔上的斑斑血迹融为一体。
蒂莫西公爵微微皱眉，他发现由于“恶魔之眼”此时没有主动吞咽的意识，酒液灌满口腔后就从嘴角不断满溢而出。
“恶魔之眼，饮下迷梦之酒！”蒂莫西公爵深沉的命令附带着强烈的意念力。
梅森纤弱的脖颈微微颤-动，苍白的皮肤下仿佛滚珠来回流走。他黯沉的眼瞳更加散大，如同无底的幽暗深渊，那是他的沉沦之所，是被世人遗弃的放逐之地。而被他自己遗弃在这世间的残躯在蒂莫西意念力的驱使下饮尽了银杯中的血色酒液。
随着细碎的金属轻碰声，梅森被轻轻放平。蒂莫西公爵有些挑剔地望了一眼血污斑驳的布幔。“先把他弄干净，仪式就可以开始了。”他吩咐道。
… … … …
华美恢弘的宫殿点缀在险峻陡峭的山势间，如同仁慈的神所赐予的天国珠宝，将荆棘崖常年笼罩在圣洁的辉彩中。
宁静明净的蓝天下，雄奇的荆棘崖忽然隐隐震-动，细看之下却巍然未动。山巅那宏丽宫邸神圣的光辉中忽然透出幽明异彩，顿时，天穹变色，风云诡谲，厉啸的狂风肆虐四野，凄厉嘶鸣着将云朵撕成无数邪灵张扬的利爪，在晦暗如残血的天光中，片片残云渐渐聚集成层层铅云，如巨浪般不断涌动堆叠，最终形成巨大的漩涡围绕着荆棘崖之巅缓缓旋转。
巨大云团漩涡深处仿佛通向幽冥深渊，犹如恶魔的凝视。层层翻滚的云团间隐隐透出暗紫色的幽芒。巍峨的荆棘崖开始剧烈震-颤起来，如同山体大地正在承受着剧痛，岩层薄弱处开裂，碎石崩落。一时间，飞沙走石，宛如末日景象。
洛卡在宫邸深处的甬道中潜行，一身荆棘崖卫兵的重装铠甲，铁面头盔把面容遮蔽得严严实实。地面突如其来的抖动几乎让他站立不稳。他身后的紧闭的厚重铁门内又传来“卡普利库”的锐啸厉鸣，这嘶鸣中带着兴奋，狂野，暴躁，仿佛与同伴遥遥相应和，即便远远隔着铁门也让人心神战栗。以洛卡如今的修为，自然无惧这鸣啸声。他稍微扶了一下石壁就稳住身形，继续前行。
忽然间，他感到一阵无由来的心慌，胸中仿佛空了一大块，他的心如同不断坠入无底深渊一般。
他的心中突然闪过一道明悟，如同耀目的闪电般明彻，这一瞬他意识到这突如其来的感应意味着什么，这明晰的顿悟重重灼痛心扉，那一瞬间他几乎窒痛到无法呼吸。洛卡在震荡不已的甬道中再也无法稳住身形，他抚着心口单膝跪地，一手攀扶着石壁，冷酷的铁面头盔下，深深的痛楚无情地碾过他的心神。
洛卡心中被深重的追悔重击，他的了悟总是来的这样迟，如今大错已然铸成，他无比清楚，自己的歉疚、痛悔在梅森所遭受的痛苦面前是如此微不足道。
黑暗的甬道中，地面依然动荡不已，洛卡又站起身，稳住身形扶着石壁继续艰难前行。
梅森，我一定会从恶魔手中把你夺回，无论你变成什么，无论是否还会原谅我。

第84章 圣酒的秘密

迷雾笼罩的荆棘崖，世人多年无法窥见其真容，却早已被大陆各地衷心崇敬蒂莫西公爵的人们视为心中的圣地。蒂莫西公爵开设的数百座收容所不但救济贫寡，抚育孤儿，还会定期在这些孤儿中挑选出资质优秀的青年，送入荆棘崖圣地。
座落在荆棘崖脚下的圣学院原先每隔十年从各地的孤儿收容所中甄选数百人，根据其天赋培养魔法和武技，日后可在荆棘崖的府邸中服务。其中的优异者，将获准进入公爵大人的近卫队，获得直接为蒂莫西公爵效力的资格。据说如果能够追随蒂莫西公爵左右，将能更接近神的恩示。
最近这十数年来，圣学院选拔人才的周期改为每五年一次。
这些年来，有许许多多满怀憧憬的年轻人进入迷雾中的圣地，大部分人都再也没有出来。最终，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而对这世上许多人而言，能被选中得以进入荆棘崖圣地，甚至能得见到蒂莫西公爵，是人生梦寐以求的荣耀。
一场突发的地震提前实现了许多年轻人的梦想。虽然公爵府邸大部分建筑都厚实坚固，但各处也有不少坍塌的雕塑，开裂的墙体辄待修复。只得将圣学院中的学员们提前调入府邸中修缮各处损毁。
原先驻守山脚下的外围卫兵全部升调为山顶府邸的直属近卫队，府邸中的侍者和外围守卫由圣学院中尚未肄业的学员接替。总管大人声称，在这场地震中值守在山顶的直属近卫队和侍者都不幸遇难了。
总管大人带领着一队重甲近卫，一脸沉肃地巡查府邸，各处奔走忙碌的身影都是年轻的新面孔，这些的年轻人朝气蓬勃，青春的脸庞带着许些青涩的兴奋，偶尔还有一些紧张忙乱，在总管大人的调拨下倒也井然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