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声眉眼一弯:“你的衣服真香。”
“是么?”陶然扯出一个笑容,“你不嫌弃就好。”
“我当然不嫌弃。”寒声朗声说着,没注意到陶然脸上那一抹转瞬即逝的怅然,“我出去一趟,替长乐把那莫濯剑修好去。”
谢川柏老神在在地坐在床沿上,翘着二郎腿调侃道:“哟呵,还点亮了锻冶技能?”
“哥哥,你就不要再埋汰我了。”寒声回过头无奈地说了一句,又转回来拍拍陶然的肩,微笑道,“我很快就回来。”
“你不先去见见阿白?”陶然问道。
“他这几天太疲累,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吧。”寒声没有听出陶然话语中的弦外之音,轻轻松松地答了一句就往门外去了。
待寒声出去之后,陶然坐到谢川柏的身侧,神色颓然地叹了口气。
谢川柏失笑:“人家不过是穿衣服的时候动作慢了慢,就扯出你这么多思虑来?”
陶然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我聪明啊。”谢川柏洋洋得意道。
“你先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妥当,再来我跟前夸耀自己吧。”陶然逗趣般地嘲弄道。
“我有什么事情好处理的?”谢川柏抬眼看着他,无动于衷。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陶然道,“川柏,一味的逃避不能解决问题。”
“这都什么跟什么,神神叨叨的。”谢川柏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又将话题转回到了陶然的身上,“说你的事情呢,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没有什么打算。”陶然淡淡道,“勿揣测,莫执着,该得到的自会得到。”
谢川柏挑挑眉:“神棍本色。”
在陶然跟寒声的卧房里闲坐了一段时间之后,谢川柏见外头已经艳阳高照,想想也是时候动身了。
“走吧,去看看寒声修剑修得怎么样了。”他站起身来,“我们也该走了,去跟昭华他们道个别吧。”
落日峡谷一行虽然凶险,但也算是交了几个朋友,回想这几日受昭华他们照料,被他们追杀,与他们共同历经生死的时光,此时要向他们辞别,谢川柏多少有些不舍。
但时间经不起消磨,他们也当去行该行之路了。
陶然看出他心中的不舍,安慰道:“川柏,相聚分别都是刚刚好,不必太执着。”
“先生所言极是,川柏受教了。”谢川柏正经八百地向陶然行了个抱拳礼,半开玩笑地说道。
下一刻,门被推开,耀眼的天光一下子如潮水般涌进了室内。
寒声逆光站着,面上挂着爽朗的笑容。他身后还站着广白,眉眼间还是那副疏淡的神情,好像很容易就接受了寒声一夜长大这件事。
陶然问道:“莫濯剑的剑刃已经修复了?”
寒声答道:“修好了,我回来是喊你们一起去跟昭华他们道别的。”
谢川柏不由赞扬道:“小鬼你真懂事啊。”
寒声一挑眉,嘴角弯起,在阳光下显得神采飞扬:“毕竟我已经不是小鬼了。”
“你在我心里永远是小鬼。”谢川柏面不改色地说道。
“噫,真肉麻。”寒声哂道。
四人去到落日堂的时候,昭华、长歌、长乐已经在大门外面等候。
看到谢川柏他们走过来,三人立马迎了上去。
“几位不再多留几日么?”昭华问道,“你们在东边院落中继续居住下去吧,倘若不满意那边的住宿条件,或是有其他需要,尽管告诉本座就是。”
“贵教建筑华美、风景秀丽、菜肴丰盛、住处舒适,这样的好地方即便是在天上也难寻得,我们又怎会不想留下?”谢川柏道,“但我们尚有任务在身,明后两日又是阴雨连绵的天气,今日我们是不得不走了。”
昭华叹道:“既是如此,本座也不便再强留。诸位用了午饭再走吧。”
“怎么好意思再麻烦教主跟两位护法?我们……”
“川柏少侠,你就答应本座这一个要求吧。”昭华诚恳地说道。
谢川柏看看身旁的三个人,从他们的眼神中接收到的讯息一致都是“你就从了他吧”。
“那就劳烦三位了。”谢川柏只得地应了下来。
昭华告诉他们,北边有一条小径通往芳草汀洲渡口,从那里坐船可以摆渡到淮都边境。
吃完午饭之后,四个人又陪着昭华喝了几盏茶,在暮色四合之时才出发。
昭华三人强烈要求再送他们一程,谢川柏推拒无法,但考虑到昭华身上的伤,便只答应让他们送一小段路。
路虽短,却走得极为漫长,一路上几人只交谈了三言两语,便又沉默下来。
终于行至尽头,道路两旁立着几棵垂柳,昭华去折了四枝嫩绿的柳条下来,一一递到了四人的手中。
折柳送别,原是这样怅然。
昭华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谢川柏朝他一拜:“若有缘,来日自会再见。”
“大恩不言谢,这段日子里发生的一切,长乐定当终生铭记在心。”长乐的眼睛有些湿润。
谢川柏如临大敌:“我欺骗三位并窃取贵教镇教之宝一事,长乐护法可以不必铭记在心。”
长乐被他说得哈哈一笑,眼里的泪花都挤了出来。
“就让是非恩怨皆化云消吧。”他释然道。
长歌抿了抿嘴角,面上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山长水阔,望你们一切平安。”
一番恋恋不舍,也终究是道了别。
昭华、长歌长乐目送着谢川柏四人的背影渐渐远去,消失在了小径的尽头。
到达芳草汀洲渡口的时候,呈现在四人面前的是一片碧波万顷的宽广江面。
几艘画舫停泊在岸边,归巢的飞鸟驮着斜阳。
春风吹动芦苇,一江春水东流。
摆渡人从临近的一艘画舫中探出头来,冲谢川柏他们笑道:“淮都路途遥远,天色将晚,几位要渡江的话就请赶紧上船吧。”
江风吹皱江水,层层涟漪向后退去。两岸垂柳渺然,似袅袅绿烟。
落日峡谷的落日终是送别了几位赶路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结束啦。
下一卷送广白回家。
☆、鬼影
夜。
淮都边境,荒村。月如镰刀悬挂天幕,清寒而肃杀。
风吹动野草,夜枭咕咕啼鸣。
“爹?”
“嘘!不要出声。”
一间白墙黑瓦的砖房内,一名男子正扒着窗沿战战兢兢地往外张望,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连喘口气都小心翼翼。
黑影,黑影正在村子里面游荡。
男子瞪大了眼睛,寒冷攀上背脊,恐惧灌满全身。
前几日,村里有位年轻人说在村子外面的封魔塔附近看到了几个黑影,时隐时现,行迹缥缈,最终消失在了塔后面那片多年无人踏足的林子里头。
从村子外回来之后,那位年轻人便病倒了。
年轻人对于自己此番经历的叙述在村子里流传开来之后,闹得人心惶惶,村中年纪最大的几位老人回想起了村子曾历经的那一场浩劫,纷纷胆战心惊,夜不能寐。
那年荒村还不是荒村,而是淮都边境一个宁谧的小村落,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十分宜居。
然而,所有的宁静与安详都在那一个被血色浸染的夜晚化为乌有。
那夜,鬼魅横生,火光冲天,青面獠牙的魔物撕裂村民们的肉体,嚼碎村民们的骨骸,痛饮村民们的血液。
黑影穿身而过,攫取人的魂魄,操纵着一具又一具的空壳,让他们高举柴刀自相残杀,啖亲人的肉,饮亲人的血。
空气中四处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就连月亮都被染成触目惊心的血色。
村中哀嚎四起,正当所有人都陷入绝望的时候,一名白衣道长飘然降临,拂尘一甩,飞剑出鞘,手诀一捻,剑影纷纷,清光四溢,仅凭一己之力便将肆意横行的妖魔鬼怪尽数制服。
夜尽之后,白衣道长召集村中幸存的青壮年在村外寻地基,起高塔,淮都城主得知消息后,也命护卫军赶来帮助村民。
几月之后,高塔落成,白衣道长将被他封印的邪灵关入塔内,设下结界,并将高塔命名为“封魔塔”。事成之后,他便离开了村落,继续孤身远游。
那一场屠杀之后,村子的外围埋了无数具尸骨,因而阴气甚重,夜半常有孩童哭声,村民路过坟场时,时见鬼火。
白衣道长每年秋季拜访村落一次,清除村子周围的魔气,察看封印,安抚村民,在村民心中成为了守护神一般的存在。
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屠杀成为了幸存者一生的梦魇,让他们在今后的人生中无数次从睡梦中惊醒,盗汗不止,战栗不已。
如果那一位白衣道长没有出现,这座村落必将陷落在无尽的夜里,永远也无法迎来黎明。
然而有一年,那位道长直至冬季都没有现身。村民们又等了他一年,第二年秋天,他仍然没有再来探访村落。
不知是哪一年他微笑着与村民们最后一次挥手道别,那时无人知道这便是永诀。
渐渐地,这座村落的人丁越来越稀少,封魔塔落成之后,村子外围不再生长草木,变得越来越荒芜,后来这座村子便被外界称为“荒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