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烦教主了。”
待昭华端着茶壶走出卧房,谢川柏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在监视着自己的行动后,在床边猫下腰来,掏出照夜玑往黑黢黢的床底下照去。
那根系在铜铃上的细线一直通到了柜子那边,谢川柏的目光在柜子底部逡巡片刻,终于发现了一个小洞,洞的那边仿佛存在着另一个神秘的空间。
直觉告诉谢川柏,这个用途暂且不明的小小机关跟他们的目标——灵月镜有所关联。
泡一壶茶所需的时间不会长,昭华应该很快就会回来。谢川柏没有因好奇而草率地去扯动铜铃,而是适时收起了照夜玑,走了几步在茶几旁边的藤椅上坐了下来,佯装出一副始终在欣赏卧房陈设的模样。
除一张大床、一个柜子、一个茶几之外,卧房里还放着一张大理石的书案,案上摆放着一本厚重的兵器图鉴并一方砚台。
书案两侧立着两个白瓷花瓶,瓶中插着两枝红梅。东墙上悬挂一幅墨竹,画上题诗一首,不知是谁的墨迹。
这样看来,这位昭华教主倒是十分风雅,一反之前脱了靴两腿搁在木桌上的豪放坐姿,以及各种脱线的表现留给谢川柏的充满违和感的印象。
长相有五六分相似,性格举止却是一分也不像。
谢川柏揉了揉太阳穴,思虑过度导致脑壳疼。
不多时,昭华便推门走了进来。他在谢川柏的对面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率先开启了话题。
“莫濯是本座在长乐十六岁生辰那日赠送给他的贺礼,因此他才格外珍视那把剑。在与魔族的那一场乱斗中,他不慎遗失了莫濯,后来即便凯旋,他也十分沮丧,还想着回去将莫濯寻回,可那领头的黑衣人还没有被消灭,魔族据点那里仍然潜伏着危险,所以本座极力制止了他。”
谢川柏作恍然大悟状:“原来其中有这般渊源。”
昭华定定地看着谢川柏,迟疑片刻后,像是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一般,缓缓开口:“不瞒阁下,我教能剿灭魔族,靠的不单纯是自身的力量,更多的是依仗了我教镇教之宝的神力。”
“镇教之宝?”谢川柏故作疑问。
昭华点了点头:“镇教之宝灵月镜,是本座在选定此处作为栖身之所的时候,无意间从地下挖掘出来的神器。将灵月镜握在手中的时候,任何人都能感受到一股沛然正气,那正气足可教一切阴邪之徒退避三舍。正是依靠着灵月镜的庇佑,我教才可免于落日峡谷众多猛兽的袭击。”
“那也无怪乎贵教将其奉为镇教之宝了。”
“灵月镜的神力还不止如此。”昭华接着说道,“在它的映照下,魔族会纷纷现出修炼成魔之前的本体,力量会大幅弱化,只那一个黑衣人却是怎么也无法消灭……”
落日教能推倒那一帮魔族果然是靠灵月镜开了外挂,至于魔尊化体没有受到灵月镜的力量的影响的原因,多半是他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本体。
“我们路过那处山岭的时候,并没有见到教主所说的黑衣人,也许他是往别处去了。”
“但愿如此。”昭华似有隐忧,“怕只怕他又率领一众魔族出现,我们虽然有灵月镜神力加持,可凡事都需要依仗神器,本座总是觉得心有不安。”
☆、藏宝阁
昭华说的这些话算得上是肺腑之言了。谢川柏知道,在陶然成功祛除莫濯剑剑身上的毒素之后,昭华就对他们产生了信任感。
谢川柏心道,昭华这人真诚、温和而又少心机,不具备武侠小说中那些红衣教主普遍具有的狠辣深沉的心性。他既能安稳坐在教主的位置上,料想落日教的教众们也个个都是朴实良善之人,尽心竭力保全着他那一颗珍贵的仁心。
一想到他博取昭华的信任是为窃取灵月镜的行动作准备,而昭华又这样对他掏心掏肺,说不愧疚那绝对是假的。
“我看教主与两位护法皆是武功高强之人,又怎会对付不了区区山野猛兽与魔族?”谢川柏安抚道,“教主不必担心,陶然从傍晚进门时便说了,此处是风水宝地,地脉稳定,教主与众位门人又都是卓尔不凡之人,地利与人和两者兼备,贵教必能长久昌盛。”
昭华笑着摇了摇头:“本座还是要说,阁下谬赞了。”
谢川柏喝完了最后一口清香温润的茶水,望着竹窗外黢黑的夜空,沉声道:“教主,川柏有一事相问。”
“请说。”昭华温言道。
谢川柏开门见山:“教主对我可有印象?”
昭华愣了愣,然后摇摇头:“今日是我初次见到阁下。”
“那教主可有见过与教主形貌有几分相似的人?”谢川柏描述道,“黑发,长相十分俊朗,右眼下方有一颗泪痣。”
“未曾见过。”昭华还是摇头,“阁下在找一个跟我长得很像的人?”
谢川柏道:“正是。”
昭华若有所思:“长歌方才还跟我说,跟阁下同行的那位蒙面侠士的眼睛跟我长得很像。”
“是么?”谢川柏回忆了一番广白的眼睛,然后喃喃道,“他的眼神要锋利几分,不太像。”
言下之意,昭华的眼睛跟他记忆里秦扬的眼睛要更像。
“容昭华冒昧一问,那位广白侠士因何始终蒙着面?”
谢川柏再次发动胡话张口就来的技能:“他来自异域,族中有规定,在异族面前不得以真容示人,还请教主体谅。”
“原来如此。”昭华将信将疑道。
谢川柏看接着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于是跟昭华道了个别,走出了主院之后原路返回了他们四人所居住的院落。
他第一个敲开的是陶然的房门。进去之后,他把刚才昭华讲的那些有关灵月镜的事情又给陶然复述了一遍。
陶然越是往下听,表情就越是凝重,连着念叨了好几句“兹事体大”。
等到谢川柏说完之后,他紧紧蹙着眉,询问道:“川柏,这灵月镜……我们当真非取不可吗?”
“非取不可。”谢川柏斩钉截铁道。
“听你这四个字,我甚至要以为你是冷心冷情之人了。”陶然声调略沉。
“我从来没说不是啊。”谢川柏苦笑道。
陶然叹了口气,缓缓道:“可其实你只是多了一番思量,我明白。”
谢川柏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取走灵月镜,落日教就极有可能遭受到山野猛兽的袭击,”陶然正色道,“但如果我们让灵月镜一直留在这里,联盟就无法打造出‘一夕渡尘寰’,攻入海底城,如此一来,整个大陆便会面临覆灭的危机。”
“不只是你,我当然也不希望落日教这些人陷入险境。”谢川柏正色道,“但是你所说的那两种后果,哪一个更加严重,我想就连寒声都能分得一清二楚。”
“川柏……”
“我知道,落日教的人原本就在‘打造一夕渡尘寰’这个任务之外,是我们……是我硬生生把他们牵扯了进来。”谢川柏道。
“但现在是整个大陆的存亡之际,没有任何一个生灵能独立于这场灾劫之外,是么?”
谢川柏听到陶然说出这句话之后,别有深意地望着他,后者冲他微微一笑。
“你是想说,你心中万千丘壑,唯我能描摹其形,对么?”
谢川柏一哂:“哎,别说得这么肉麻成吗。”
“你最应当无条件信任的人并不是我。”陶然意味深长地说道,“我甘愿屈居第二。”
谢川柏玩味地看着他:“你不想做我的正宫,倒更乐意做我的姘头?”
“你天天都在造口业。”陶然用责备的目光看了谢川柏一眼,然后推着他走向门外,“走,去把你跟我讲的这些事情再跟广白和寒声讲一遍。”
谢川柏任由陶然推着自己,不紧不慢地跨过门槛之后才缓缓地应了一句:“知道了,我讲就是。”
谢川柏刚跨进自己居室的门槛,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句:“是他么?”
他低声道:“不是。”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疑道:“你怎么知道我怀疑昭华是我要找的人?”
广白道:“我不知道,你自己说的。”
谢川柏:“……”
“你急什么?”广白倚在门边冷冷地看着他,“我说了会帮你找到他。”
谢川柏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这叫情难自抑,你不明白。”
“我也不想明白。”广白扬了扬下巴,“正事干得怎么样了?”
谢川柏道:“你过来,我正好把刚才的事情跟你和寒声一块儿说了。”
“我准备好了。”
听完谢川柏的计划之后,寒声撩起了袖子,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小鬼,你可以选择临阵脱逃。”谢川柏严肃道,“还来得及,我说真的,我没办法保证你的安全。”
寒声转头看了看广白,又看向谢川柏,目光里满是坚定:“我没有别的地方想去,我只想跟你们呆在一起。”
谢川柏听到寒声这样说,也就没有了把他排除在这次行动之外的理由。他一把揽住寒声的肩膀,另一只手扯了扯他高高束起的马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