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藏他的人自身难保,都不能帮他好好调息,只能靠他自己在此苟延残喘,听天由命。或许那个人想的是逃走了后再折返回来帮他,但最终却没能回来。
“他快死了。”叶九秋叹气,放着不管,韩素最多活不过今晚了。
“救他。”叶九幽语气平静,让叶九秋琢磨不出他此时的情绪。
叶九秋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九幽竟然让他救人,救一个修仙宗门的弟子?
“为何要救他?”叶九秋不解,他自是愿意听叶九幽的,救人一命,但是九幽与韩素又有什么关联?竟专门让他来此救人?
叶九幽没有回答。他一直没有告诉叶九秋他真正的身份,他不知道该如何站在叶九秋面前告诉他“我是另一个你”这种话。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所以他找不到出口的时机、出口的方式、出口的语气。
就是无法出口。
所以他不可能告诉叶九秋,他在“前世”,在另一个相同的世界里,他认识韩素。
在那个世界里,在尸煞老祖夺舍他的当天,同样有天魔宫的人来袭。人是被杨宏引来的,杨宏自然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问草境。
杨宏进入问草境后再出来,确认了问草境的存在与价值,就飞快告知了天魔宫。因他本人无事,所以也就没有一个报复心强的父亲要灭两宗。天魔宫只是打破了阴尸宗的阵法,与阴尸宗缠斗半日,在阴尸宗服软认输后便就此罢手,而后彻底掌控阴尸宗,也就没有宗门覆灭的后话了。
而在天魔宫与阴尸宗缠斗的时候,前往尸煞老祖洞府救他的,还是封玉书。
只是他的世界里,没有从未来归来的另一个自己,因此那一场战斗异常的惨烈。
当时尸煞老祖已经元婴离体,进入他的识海对他进行夺舍。他苦苦支撑,就在快要被吞噬的时候,封玉书打破禁制闯了进来。
尸煞老祖无奈,只好匆匆退出他的识海,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打算解决了封玉书后再行夺舍。但他没想到的是,在他眼中只是区区结丹期的长老,竟然能爆发出媲美元婴期的实力。
而他本人又因为夺舍损耗了神魂,实力大减。
此消彼长,两人的实力竟在那时堪堪持平,不分强弱。但最终是封玉书胜了,却是惨胜。他杀了尸煞老祖,想带走叶九秋,却连迈出一步的力量都没了,就那样倒下了。
后来天魔宫将阴尸宗收入旗下,派人前来尸煞老祖洞府时,才发现了这满室狼藉。
封玉书被扣以谋害老祖的罪名关押,而他不仅全然未察觉到封玉书为救他的付出,反而在清醒后睁开眼时,看见白然与杨宏担忧的神色,再次误认为是被他二人所救。
再后来,青罗宗与阴尸宗同为天魔宫手下傀儡,暗中也互有来往。青罗宗的韩素一直崇拜封玉书,他本不愿成为魔道走狗,却无意中得知了封玉书被关押,于是忍辱负重,费尽心思救出了封玉书。
两人一路逃亡,被两宗万里追杀。
封玉书道魔双修,本就被两种力量反噬,走火入魔,又被尸煞老祖重伤,加之被关押时所受折磨,不仅身体从内部腐坏,神智也趋近疯魔。在被追杀的几年里,没能撑过最开始的一年,便在韩素的痛哭中陨落。
他被青罗宗视为能带领全宗在莽荒大陆崛起的天才,能击杀了尸煞老祖,却就那样默默无闻的死在了偏僻的山洞里。
死前,他神智终于清醒,将自己的青铜棺材托付给了韩素。韩素从此一边继续逃亡,一边改修阴尸宗功法,帮助棺内尸傀修为直达五行尸。
——这些都是在很久之后,听韩素所说,他才知道的真相。
师父神志不清,重伤垂死之际,是韩素照顾师父走过了生命最后一段日子。因此在不经意间发现韩素竟在树洞中奄奄一息的时候,他会让叶九秋赶来相助。
若是他今天没有发现韩素,那韩素会死于此地么?叶九幽想,当年的韩素为何没有向他提起这个时候?当年又是谁救的他?还是说,不是韩素没有告诉他,而是那个韩素并未经历过这些——世界的轨迹已经改变了吗?
他眸色暗了暗,才再开口:“给他服一颗生生丹。”
叶九秋叹气,九幽又不回答他的问题。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取出了丹药,走到韩素近前,掰开韩素的嘴巴,把丹药塞了进去。
生生丹他只有两颗,在问草境都没舍得吃。不过也只有生生丹能救得了现在的韩素了。
丹药的力量很神奇,很快,叶九秋就看见韩素体表腐烂的伤口飞快的愈合结痂,这人也呻·吟一声,终于睁开了眼。
他目光先是涣散,而后渐渐聚焦,在看见叶九秋的时候,他瞳孔一缩,想要戒备,却动弹不得,想开口痛骂,嗓子却如火烧火燎般疼,出不了声,于是只能用目光狠狠的表示着自己对修魔中人的不屑与痛恨。
叶九秋此时听见了叶九幽说可以离开了的话,也不想再在这里遭韩素白眼,他放下了些灵石与丹药,朝韩素扬起一个灿烂的笑:“你清醒了就好,生生丹的药效很快,再过几刻钟你大概就能恢复大半实力了。我不想跟你打起来,就先走了。”
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补充道:“对了,我猜你定是昏迷了一个月,所以提醒你一下,现在阴尸宗和青罗宗都没了,你待会儿出去看到宗门的样子,可不要太激动。要知道,天魔宫的人有眼线在附近找两宗余孽呢。”
他说完,就轻轻一跃,从树洞口子上钻出去。再回手一抹,把自己削下来的树皮“黏”了回去,天衣无缝的,看不出丝毫破绽来。
树干底部的空洞里,韩素愣愣的感受着体内滋润清冽的气息扩散开来,他茫然的抬头朝上方看去,那个阴尸宗的小子,为什么要救他?生生丹这样珍贵的丹药,为何要用在他身上?
那个人所说的话,青罗宗没了的话,是真的吗?
那日带他逃走的冯师兄,此刻身在何方?可还安好?
他想着想着,忽然心中大恸,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察觉到了什么,一行泪水蓦地从眼中流下。
第39章 近乡情怯
叶九秋沿着小路回到了树荫下,何山见还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叶九秋回来,他目光意味不明的瞥了一眼,心知叶九秋绝对有什么小动作,但却不怎么关心。
“何师兄,你在想什么?”叶九秋没事人似的在他身旁坐下,轻笑着问,“很少见师兄你发呆的样子。”
何山见挑起眉,原来他看上去像是在发呆?他自嘲的笑笑,不知为何,或许是同为阴尸宗“余孽”,竟觉得对叶九秋说说自己的心思也不错。
“我的师父死了。”何山见道,“虽说是师父,不过我可没你那么好运,摊上封长老那样的师父。在他眼里,我们几个弟子只是他巩固宗内地位的筹码,尤其是我,我表现的越好,他将来接任宗主的可能性越大。我甚至好几次差点死在他的命令下。”
叶九秋也没想到何山见会对他说这些,他怔了怔,随即认真的听着。
“我们彼此谈不上什么师徒感情,不过要是我死在别人手里,我想他大概也会杀了那个人。不是为我报仇,只是因为最重要的棋子没了。”何山见叹道,“反过来,我想我有了能力的话,还是要为他报仇的罢。”
“师兄在想要不要报仇的问题吗?”
何山见被他一问,稍微有些回神,想到自己居然跟大少爷说这些,他就摆了摆手:“现在说这些也太早了。”
“早早的立下目标也没什么不好。”叶九秋弯着眸子,认真的看他,“不管何师兄做怎样的决定,要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请一定要与我说。”
何山见被他看得尴尬,别过脸去冷哼了一声:“还以为你长进了,结果还是这样天真。”
叶九秋浅笑着没有回应,或许未来他会改变,但现下,他还是有自己坚持的东西。他还不想变成白然那样的人,虽然可能白然那样的人更适合这冷漠残酷的修真界。
这时,封玉书也从青罗宗内出来,他走到两人身旁,戴着的斗笠被风轻轻撩起,露出一小截光洁的下巴与轻抿的唇角。
“走了。”他说。
叶九秋站起身,忽的心脏猛地一跳。
要回家了……
他心中升起这个念头,浅浅淡淡的,酸酸涩涩的,也暖暖和和的,别是一翻滋味在心头萦绕。
阴尸宗位于大楚国,叶府在大燕国。大楚国在西大陆以西,大燕国却在西大陆以东,中间横跨数百万里。若想单靠御剑飞回去,不知要飞到何年何月。
所以这时就要借助城池与城池间的传送阵。
叶九秋当初还是修真菜鸟的时候,被尸煞老祖蒙骗,还以为真要飞上数百万里。后来才知道,有传送阵的存在,若是连夜赶路,最多不过一个月,他便可以回去大燕国了。
他们三人隐了容貌,还是从双鱼城出发,花费大笔的灵石借用传送阵,一路往东方移去。
他们三人中,最有钱的一位竟成了叶九秋。因为尸煞老祖的全部家当都在他身上。也正是因为有他在,所以三人横跨西大陆的巨大花销才承担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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