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当他真的看见了越钦的眼泪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从来没有放下过这个心思。他忍不住稍稍为自己感到些许开心,从来没有执着于任何事情的自己,终于也得一事执着……只是这执着的代价太大,而且几乎不可能有分毫成功的可能性。但,不妨一试……为魔者,无事癫狂过,怎可称为魔?
无人去听燎広的命令了,松木伸手将越钦的手牢牢握进自己掌心,便转而施展功法带着越钦飞驰而去。燎広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是满目通红。他望了眼天空,轻轻笑了一声……方才那些话,不过一时心倦的调侃,却怎么就让越钦听了去?
这样自己算不算得上自作自受?
是,他承认自己最初的确抱着不单纯的想法,不过想借越钦来修炼御心诀……毕竟自己虽然不能修炼御心诀,但不妨碍在越钦修成了御心诀后,以叩魂法的功力压倒,再将他的功法吸取过来。
是,他还保持着换换口味的想法,毕竟魔界那里去找这样矜持羞涩的美人,纵然魔尊大人也是见所未见,十分新鲜……
但是这一年的相处中,自己早已经为越钦心折,处处尊重克制,哪里是将他当做玩物?
但……即使自己有错,也容不得看着下属起了私心,竟然还企图带着他离开!
燎広脚下御力而出,直直往松木离去的方向猛追,愤怒的声音先行而去——“松木!念在你辛苦为我做事多年的份上,你若现在停下来,我还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这声音含了燎広的功力向前劈去,听在松木耳中无异于惊雷。
但他却仍旧丝毫不为之所动,咬咬牙传音回道:“大人!我唯这一事执迷不悟,又如何?您是魔尊大人,但您配不上公子!”
这话听得燎広气急,一掌带风,竟然是使了十成十的功力,直直空中的松木与越钦砍去。他仍旧小心的控制了角度,希望不要伤到越钦……该死的,虽然他早就发现了松木有此心思,却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真的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竟然敢当着自己的面直接带人离开!
松木虽也是修行多年,但怎么可能是燎広的对手?
这一掌功法轰击而来,甚宽难避,总不能让越钦受到牵连……松木看了一眼仍陷在混乱中的越钦,一咬牙将他整个人往前一拉,以自己的背部去抗击燎広愤怒的一击。
这一掌所有的威力便这么直直打在松木的脊背上,然而他也只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只是力气却在这一刻被完全抽走,便再也抓不住越钦,只能看着他从自己眼前坠下……
果然,连一丝可能也没有吗?
松木苦笑一声。
也许自己穷尽了所有的追求,在燎広看来,也不过可笑至极吧。
只希望公子……不会有事。
松木低头看着坠落的越钦已被燎広接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亦涌起了无限的失落。是了,那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世界,是一个自己全然无法插足的世界——又或者,是除了他们之外的任何人,都无法插足的世界吧……
燎広施展最快的速度飞驰,总算来得及将越钦揽入怀中。刚刚那一掌打出,他自己也有些隐隐的害怕。生怕伤到越钦……好在松木到底是条汉子,未让越钦受到哪怕一点伤害。
此刻燎広自然是再没有心思去管松木,只想着往后要给他一通好罚,眼下重要之事,还是要先将怀中之人哄好……只是燎広刚要开口,却只见天地间风云色变,电闪雷鸣,一时间霎是愕然,这是为何?
魔界虽有四季变化,雨雪阴晴,但在魔皇殿的结界内,这些却都是由着燎広的心情来的。燎広不爱阴雨天,是以自他成为魔尊以来,除却必须,魔皇殿结界范围内未曾下过一次雨,却又怎么会在这时候电闪雷鸣?
燎広心中顿时掠过无数种可能,很快他便明白,越过他也能使结界内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只有一种——天劫。
只是,为何会落下天劫,还是如此浩大的一场?若没记错,自己上一次天劫才过去不到百年,命书中也未触摸到这一层天劫,难道是……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怀中的人。
越钦却只怪异的轻轻笑了一声,声音中满是苍凉,“没有想到吧……魔尊大人,我是为了这天劫,才愿意留在魔界的。”他抬起眼,望了一眼已是雷云密布,天雷将落的混沌天色,又十分轻佻的看了燎広一眼,“到底是谁利用谁也还说不准呢,虽然这是我的天劫,但魔尊大人可知这天劫要如何去渡?”
燎広因他奇怪的眼神与言语心慌起来,但仍旧强迫自己镇定道:“你别怕,无论是什么样的天劫,我也会想办法帮你渡了。”
越钦却哈哈一笑,“那真是多谢魔尊大人慷慨了……”说罢他手中结了一个复杂的印,又划动手势,竟然引出了一个阵法来。
这阵法应该相当古老或秘密,就连燎広也没有见过一丝半分……
但他却突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几乎要将自己的魂魄吸出……
“这是怎么回事?!”燎広怒道。
回答他的,却只有越钦甜美又冰冷的一笑。
☆、水中月(十四)
事情瞬间便脱离了燎広的掌控,而能让强大的魔尊大人也无法掌控的事情,则有且只有冥冥之中他虽不愿承认,却也不得不为之低头的天道。
但,越钦却要对自己做什么?
他说自己是为了渡天劫才留在的魔界,他要如何渡这天劫?
种种问题都在一瞬间袭向燎広,但是面对越钦那诡异的阵法,他却只觉得头晕目眩到无法思考。到底是怎样的阵法,才能强大到这样影响他?!燎広有心去防,却发现自己根本腾不开双手——他怀中是越钦!
“你不放下我的话,天雷劈下,恐怕会很难。”越钦笑得冷然,“我好歹也是玄仙,魔尊大人无须担心我从这样的高度无法自己落地。”燎広的犹豫在越钦看来不免有些好笑。刚刚还说着残忍的话,现场又何必惺惺作态?
然而燎広也只犹豫了一秒,便摇了摇头,“我不是担心你……只是我若放手,我们之间岂不再无可能?越钦,我不会放手……刚刚是我失言,一时负气而已,你莫要当真……”
越钦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慢慢的化成了一个悲伤的表情。他紧紧闭上了眼睛,声音中夹着稍许心碎般的声音,“不可能了……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从一开始,就不可能。”从你说那些话起,便无可能;从我划出这个阵法起,便无可能……
燎広还欲再说,却只听天地间轰然一响,一道惊雷裹挟着天地混沌之力劈下,直直向着越钦冲来。燎広下意识要去挡,却只见越钦画出的那个阵法陡然间发出耀眼的奇芒,再紧接着,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几乎要将自己的身体一分为二。燎広低吼一声,双手止不住的颤抖,运功护体,双手却仍旧紧紧的,稳稳的抱着越钦。
但他咬牙扛过一阵,刚稍觉轻松时,却只觉得怀中也一轻,越钦竟然自己站起身来,腾空到了一旁,站到了那阵法之中。
“燎広,来不及了。”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目光中便已隐去了所有的挣扎与情愫,只留下一片荒凉的冰冷,“无论你是虚情假意也好,真心实意也罢。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也无论你想要得到什么,都不重要了。”越钦低声轻轻念着一串古老神秘的咒,“因为你我注定是仙与魔,殊途不同归,道不同,不仅不相为谋,还会互相利用。”越钦慢慢的将咒念完,“虽然最终,应该是我欠了你的。但我们就此恩断义绝……你若对我有怨,便只管取我命去。”他目光冰冷,调取自己的灵力注入阵法。
天空中浓云翻滚,雷电交错,很快,一道比方才更可怖的天雷直冲着越钦劈下。
阵法的光芒陡然耀眼,几乎要将越钦完全吞噬,而极度的痛意再度涌入燎広的身体——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折磨,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都痛的几乎让人死去……就仿佛,就仿佛魂魄被强行拉离身体。
若此时换了一个人,则必定早已痛的昏死过去,但燎広是何人?他强撑一股精神,站在离越钦三丈远的地方,呕出一口血来,满眼皆是不可置信——“你?!你取我魂魄?!”
越钦淡淡一笑,“借魔尊大人一魂一魄,以御天劫……”
燎広瞪大了眼睛,半晌却怒极反笑,“所以……你早知会有天劫如此,往日种种,不过为了得我信任,以便今日?”
“魔尊大人总是如此睿智,只可惜,没有早些看穿。”越钦没有去迎燎広灼热的视线,只淡淡垂首凝视着脚下的阵法。
“好!很好!”燎広仰天大笑,“越钦,你很可以,是我败了!这魂魄,你要取则取!但你今日欠我的,他日我定会让你千百倍付出代价,偿还于我!”
越钦心中微动,面上却仍是冰封难解,“恭候魔尊大人。”他嘴上话说的客气,手中动作却丝毫不慢,加紧了催发阵法功力。
燎広霎时间只觉头痛欲裂,仿佛整个人都要一分为二——“啊!啊啊啊啊!!”他抱住头痛呼出声,眼见自己的一魂一魄被从体内强行抽离,飞到越钦的阵法之中,竟在那阵法之上凝成了一层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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