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泉忘川海
“不收?”
他皱眉,扫了眼自己周身的摇曳得起劲的鬼火,又看了看擦肩而过的家伙们,伸手一指:
“他们身上那鬼火,我也有。”
鬼君尴尬的一把拍在他的肩上,摸摸鼻子打哈哈:“不是兄弟我不帮你,那个……你阳寿不是还未尽么,就算你现在成了死魂,也不能放你过去啊~”
“阳寿未尽?”他冷笑,“狐狸壳子已经被我毁成那样了,你还能如何?”
鬼君忍了半天,意味深长的叹口气。
“实话跟你说吧,前些日子羽族的那位派人来放过话,说是已经用元神修好了你那狐狸壳子,就等着来咱这提你的魂识……哎!你别走!”
他回头,极冷的扫了鬼君一眼,鬼君只得赔笑,小声嘀咕:“你走了我怎么跟那位爷交代去?”
“殿下!羽族的贵客求见!”
“说曹操曹操到!对了,你寻的那味药我有了眉目,你若乖乖等在这不走,我一会就给你取,保证你哪怕是男子之身,也照样能给那姓裴的留下子嗣~”
说完,鬼君就跟着那个来报信的小鬼离开了。
裴元峥的子嗣……
他默了默,逆着那些没了意识的孤魂野鬼,趟过渐渐齐腰的忘川水,头也不回的往来处去。
而后,鬼界大乱。
鬼界冥府三百八十一路的官吏府邸,无端被人掀了个底朝天不说,差点没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火海给烧得渣都不剩。
目睹这一切的路人们皆说道,当日烧成火海的鬼界上空,骤然飞离一只巨大的火鹤。
其鹤散落的带火羽毛,曼珠沙华触之瞬间便枯萎化灰,在鬼界待得久的老前辈们忍不住护着小辈,哪儿安全隐蔽就往哪儿躲,一边不忘惊恐的怪叫“毕方”二字。
传闻,毕方鸟乃上古十大神兽之一,替天帝开拓疆土立下过汗马功劳,却因杀伐日久戾气横生,终成火祸之源引帝震怒。
再后来,毕方被贬,驱逐下凡,暂居羽族一带,统一羽族后领了个闲职,不痛不痒的在凡间呆着。
各界都道,毕方临世,意在守人。
一个同是上古十大神兽,却获罪堕入轮回的故人。
……
“听说了么,那位大人的砚堂别院发生了件怪事!”
“什么怪事?”
“捡回来的那个死状凄惨的火狐啊,趁那位大人外出的时候……诈尸了!”
“胡说八道,我怎么听说是凭空消失的?”
“消什么失!那厮行为举止诡异得很,莫要叫大人被骗了去才是真!”
“你说大人他一直未将那火狐的残躯下葬,到底是为了什么?”
“狐族跟咱们羽族打了那么多年仗,如今大人找到的又是个品种稀罕的火狐,自然是要折磨羞辱了,你以为大人留着那尸体作甚?”
“难怪!我说大人一回来就派人到处搜,说不定还能拿着那火狐的尸体要挟狐族妥协呢!”
靠近城墙的位置,三姑六婆嚼嘴皮子的小巷上,是酒楼临街的一处厢房窗子,此刻微开的窗缝后闪过一个人影,不着痕迹的将窗子掩上。
不多时,人仰马翻,一众黑衣侍卫冲上了酒楼的二楼,当先一人踹开了紧闭的房门。
又是人去楼空,怎么总是晚一步?
跟在后头的小彦皱着眉嘀咕,就见自家主子来到桌边,端起那杯突兀摆着的茶水望着,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又从怀里摸出那瓶从鬼君屋子里搜出的小瓷瓶,眼眸暗沉。
“传令下去,不必搜了。”
小彦不解的望了自家主子一眼,只得无趣的招呼那帮子黑衣侍卫退下,黑影瞬间退得个干净利落。
最后看了眼独自坐在桌边把玩水杯的背影,小彦只得叹口气,退出去时不忘关上门。
“人走茶凉……敬之,这就是你的答案?”
男人力道没能控好,直接将那茶杯给捏碎了。
☆、第01章【凶险的挽留】
百年后
羽族张府
“先生,你来了。”
张府老爷和气的推门进屋,对着他笑道。
沈临砚放下手中的书卷,望向对桌端正坐着执笔,一个劲朝着张老爷喊着“爹”的孩子。
心中微动,将孩子方才交上来的临字帖递给张府老爷,温声道:“小少爷悟性高,若是勤加练习,将来必能成就一番,老爷放心。”
张府老爷满意的抚了抚胡子,招呼后头跟着的小厮带着小家伙出去了。
“老爷可还有事?”
“犬子顽劣,方圆十里都无私塾肯收他,唯蒙先生不弃,应了犬子这西席,张某很是感激,这样……一会儿府中会办一场盛宴,先生若是不嫌弃,可否赏脸光临?”
盛宴?
沈临砚沉吟一番,似是犹豫。
“先生?”
“也罢,看看去。”
张府老爷闻言大喜,即刻招呼人来将他待下去稍作歇息,很是殷勤。
直到关上门,沈临砚闭目以神识查探一番,确定四周无人后,这才拿起桌上的纸笔,将晚归一事道明来由记在纸上。
指尖一撮点上火苗,狐火瞬间将那纸张舔舐殆尽,将消息传了出去。
“叩叩叩。”
“公子,宴会快开始了,老爷吩咐小的来给公子带路。”
他拍拍衣摆上的折痕,起身拉门:“有劳。”
宴席没什么特别,隐约觉着,似乎非常久远的时候,比这还要盛大的场景他都不屑,更何况如今这摆明了给张府千金择亲的宴会。
对诗,作词,丹青,奏琴,饮酒,细数古今种种……
真真是半点兴趣也无。
沈临砚无趣又迷茫,不由得多喝了几杯,醉眼微眯,倒是引得对面陪着那张府千金的各位闺秀们眼神频频。
他一向寡言,张府老爷也没怎么为难他,流觞曲水的行酒令愣是一次没轮到这边,击鼓的歌姬多半得了指示。
不知是否醉花了眼,时隔多年,他又再次看到了那抹深沉的蓝影,姗姗来迟,似在给张府老爷赔罪。
那个令他恨到就算屠尽天下万物,也无法释怀的家伙。
醉得狠了不成?
他甩甩发胀的脑袋,撑起身打算出去透透风醒酒,却不料一手撑了空,脑袋晕晕乎乎的就要往地上倒去。
“公子?”
这声音听着像是那张府千金的,他试了试,无奈仅凭自己确是站不稳当了,只得撑着那千金的手,按着阵阵发疼的额际,任由对方搀扶带路,昏沉不知归处。
他不由得轻笑。
曾有人断言,他的命格非仙即道,却因前世之故才重入轮回,如再执迷不悟,走上歪路与妖邪为伍,同神佛擦肩对立不说,若是惹得各界大乱,恐是要拔骨散魂的命。
因此,他打小便收起所有的性子,与旁的狐族背道而驰,走起那修仙行道的清寡做派来。
而今……
从前的他从不这般轻率,就算是狐族出身,狐性若非意外都会压制得很好,然而一切都变了。
自从那人对他办了那样的事,他还有什么资格谈清高无洁?
“唔!”
冷不丁,他刚转弯就撞上一堵坚实的障碍,带着熟悉的异香,以及那深刻到骨子里都挥之不去的压迫感。
背脊下意识的发寒!
一旁的张府千金似是愣了一下:“谢公子,你怎么在这?”
谢……
他皱眉,挥开张府千金,二话不说踉跄着转头就往来处去,一股倔强的狠劲。
怎奈脚底发软不听使唤,走几步就要绊脚,幸得有人及时拉得他稳住身形,才没一头倒地上。
人影背着明月投在地上,斑驳摇曳,恍如浮萍,似乎也像他这般没了着落,浑浑噩噩不知归处,他不自觉地扯开嘴角的笑,带着些傻气,没了平日里的疏远。
头顶传来的声音低低沉沉的,气息扫过耳畔,回头对那张府千金说:
“他的屋子在哪?”
张府千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二人,咬唇指了个方向,方才不甘道:“谢公子和沈先生……是旧识?”
扶着他的那人有片刻的停顿,终是轻轻的“嗯”一声,架着他离开了。
他回过神来,想挣扎,无奈醉酒且那人力道又大,钳子似的箍着肩关节根本动弹不得。
放弃抵抗后,他只觉着今晚的自己太过荒唐,尘封多年的东西似乎要冲破一切再次跃然于他的脑海。
烂熟于心的结界与口诀自那人的指尖和张合的唇畔传出,屋子瞬间成了密闭的空间。
一如曾经暗无天日的无形牢笼。
他知道张府给他备下的酒酿有问题,也知道张府千金今日借机扶他下去休息的用意,可他万万没想到,会有旁人来插脚,坏了张府的“好事”。
他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浑浑噩噩的过完下半辈子,娶妻,子孙满堂,不问世事……
“哐当!”
他一把惊醒过来,脑袋却仍旧迷糊沉重。
“为什么?”
那人哑声质问,凑得极近,情绪里满是复杂。
他眨眨眼,模糊的视线没能看清对方的神色,只得醉意朦胧的勾唇笑道,“你说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