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遇到了俞元恺,高朗就更觉得,也许这就是自己重生的意义,在他原本以为圆满的人生之上,其实空缺了一块,而现在被严丝合缝的填补上了。
但作为一个重生者,并且是个十分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现在处境的人,高朗很清楚,有一件事情自己绕不过去。
——不是他为什么会重生,也不是他的到来会产生多少变化,而是,当时间走到他重生回去的那一天,会发生什么事?是再次回到从前,进入死循环?还是自己跟俞元恺的缘分就断在了这里,注定没有以后?又或者什么影响都没有,他们会继续这样幸福的过下去?
随着这个时间逐渐临近,高朗想到这个问题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多。而得不到答案,也让他无端的生出几分焦躁不安。
俞元恺察觉到了他的这种不安。毕竟高朗最近的表现实在是太反常,连年纪还小的高逸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最近走路都绕着他了。
但是任由俞元恺怎么问,都没办法从高朗那里得到答案。
倒不是高朗不想说,只是这件事,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应该要怎么说。对一个天才的、出色的科学家描述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件,听上去就很可笑。而且,让俞元恺跟自己一起担心,也不会带来什么帮助,反而会影响到对方。
他只能反复的说“没事”或者“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是啊,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不管结果如何,只要过了那一天,他就知道答案了。
高朗觉得自己已经做了许多的准备,但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他心中还是不由自主的涌出无尽的惶恐,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他自己也意识到这种情绪有多危险,所以这一天哪里都没有去,留在家里等待。
俞元恺出门的时候,面带担忧的看着他,似乎想问,但是又明白他不会说。最后只好道,“要不我留下来?”
高朗摇头,他大概不知道自己现在脸色有多么苍白,努力镇定的道,“我真的没事,明天就好了。”
明天就好了,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够抓住的救命稻草。在所有不确定的结局之中,他最想要的那一个。什么过去的自己未来的自己,他不想去管,他只知道自己绝对放不开当下的这一切。
在俞元恺带着孩子离开之后,高朗一个人坐在安静的客厅里,有一瞬间他觉得似乎时间都停滞了,这种平时几乎察觉不到的安静,让空气似乎都突然生出了重量,压在他身上。
直到他被俞元恺抱在怀里。
“你怎么回来了?”回过神来,他恍惚的问。
俞元恺说,“我不放心你。”顿了顿,又问,“真的不能说吗?”
“我……”高朗张开嘴的瞬间,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委屈往上冲,情感说自己一个人快坚持不住了,理智却不希望让俞元恺也跟着困扰。他的眼睛湿了一瞬,最后只能说,“我舍不得你。”
我怕过了今天,就必须要跟你分开了。
俞元恺没有听懂高朗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情绪,他只是努力把自己怀里的人抱紧,“我不会走,一直都在你身边。”
高朗点点头,总算让自己放松了一点。俞元恺见他脸色实在是很差,就劝他回去睡一会儿。这段时间高朗睡不安稳,他是知道的。
高朗想了想,没有拒绝,只是提出要求,“我们一起。”
这个时候俞元恺当然不会离开,很快两个人就相拥着躺在了床上。高朗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毕竟心里装了那么多的事,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绷紧到了极致,身体已经无法承受,所以很快就睡着了。
他在做梦。
梦里他回到了上辈子的那个自己。看上去高高在上,掌控着一切,风光无限,但是实际上,他私底下生活枯燥得可怕。每天除了公事还是公事,在公司里是这样,回到家里也没有好多少。只每周一次到温泉酒店那边去放松,但也从不点任何“特殊服务”。
像个禁欲者。
高朗看到这一切,都觉得不可思议,不明白从前自己是怎么忍耐下来,而且还觉得这种日子也没有任何问题的。
他在梦里跟着从前的自己,经历了一整个白天。等到那个自己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睡觉时,高朗才陡然意识到这是什么日子,这是——他重生的那一天!
梦里的那个自己闭上眼睛。高朗想上前把他叫醒,但他做不到,只能心急如焚的等在一边。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有一瞬,屋子里的光线模拟自然环境,逐渐转亮,而床上的人在这光芒的刺激下,睁开了眼睛。
那一瞬间高朗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他生怕出现在自己身体里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虽然他觉得那时候的日子似乎也没什么好,但就这么把自己的身体交给别人,他也不愿意。
但事实上并没有。
梦里的那个自己睁开眼睛,起身下床,表情、神态乃至动作都是高朗很熟悉的,因为那就是他自己。
他松了一口气,就算心里不断冒出来许多疑惑,也无法稍微冲淡这一刻的激动和庆幸。
也许时间在重生的那一瞬间,发生了分叉。于是一个自己回到过去,去找到生命中缺失的那一块,而另一个自己,则继续沿着这条线一路前行。
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但是高朗由衷的感谢这一切,毕竟他还是他。
只是……想到那个自己还要继续这种枯燥无味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结束,高朗心里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第76章 各自欢喜,各自安好
高朗跟着“另一个自己”来到了公司。这一路上,他发现自己似乎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在观察对方。当然,对方感觉不到他的存在。而且他们之间显然有什么羁绊,让他不能离开这身体太远。
好在高朗在这里,除了自己,也没什么未了的心愿。如果非要说出一个的话,那就是自己从接手公司之后,耽于杂事,无可避免的同赵默之疏远生分了许多,而上辈子赵默之跟秦珈是没什么关系的,也不知道他的终身,究竟会怎样解决。
想来真是可怜,这时的自己,竟没几个朋友可惦记。
直到到了公司,高朗才发现了那个“自己”的不同之处。虽然对方竭力掩饰,但是能够骗得过其他人的耳目,却如何能够骗过自己本身呢?那些高朗再熟悉不过的小动作,都显示着他现在非常的紧张和不知所措,只是在努力镇定。
这是怎么回事?高朗心中不由生出疑问。
公司的事情,是他每天都要做的,熟悉到很多甚至不用过脑子就能知道该怎么办,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手足无措,甚至面对着文件看似深思实则发呆。
一直到那个“自己”四处翻找资料,并且开始自言自语,高朗才恍然大悟,明白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这个高朗,不是三十岁已经掌握公司大权的自己,而是二十二岁,父亲刚刚去世,在公司里毫无根底的那个自己!
他回到了二十二岁,而二十二岁的那个他,又来到了这里!
也对,这样才能够解释得同。不然未来的自己分成了两个,那么过去的自己,又去了哪里呢?
以前高朗没有深想过这个问题。因为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不都是他自己吗?可是现在,眼睁睁看着另一个“自己”出现在眼前,虽然任何地方看上去都很熟悉,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陌生——毕竟经过漫长时光的打磨,任何人都免不了会产生变化,这种变化甚至是自己所不能够察觉到的——直到这个时候,高朗才意识到,虽然都是“自己”,但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不能因为是自己,因为是重生,就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
因为未来的自己出现,过去的自己必将离开。而来路他无法掌控,去路亦无从追寻。
好在现在他知道了,而结果亦非自己无法承受。
高朗其实并不很担心对方。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能力怎样,这些事情,不过是没有经历过,所以一时无从着手罢了,只要时间长一点,自然慢慢就习惯了。而他接手公司之后,已经树立起了绝对的威信,在这段比较尴尬的时间内不会有人敢于至于高朗,而等他适应了,掌握这一切,不过是如鱼得水。
其实,看着过去的自己手忙脚乱的整理文件,还挺有趣的。
不过,还有一件事,高朗觉得自己必须要帮帮对方。
但是怎么帮,这是一个问题。
他现在的状态,用通俗的话来说,应该是“意识”或者“灵魂”出现在了这个高朗身边,对方既看不见,也听不见,感觉不到自己。而自己更无法触碰这个世界所有的东西,就算想要跟他交流,也是不可能的。
其实就算可能,估计也没人会相信。毕竟看不见的人在纸上留下类似“你命中注定的爱人在国家实验室等你”之类的预言,恐怕只会被当成玩笑话丢在脑后,根本不可能有人当真吧?
不过该做的还是要做,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高朗从作出决定开始,就一只不停的在另一个自己耳边不停的念叨“去实验室找俞元恺”“去实验室找俞元恺”,虽然知道对方听不见,但那毕竟是自己,而自己出现在这里又是如此的离奇——这个时候,高朗已经不觉得这是一个普通的梦了,因为梦绝无可能会这么的逻辑严密细节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