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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天大笑招魂去 (琉小歌)


贺嫣在谷中之时,师父也会时时云游,但鲜少一连很多天不在谷中。二师兄曾经说过,在无良谷没有贺嫣和解惊雁之前,无良子是不常年在外的,贺嫣忽然冒出一个很自作多情的猜测,难道说他和小师弟出谷后,他家师父又变得不着家了?
此时,在东海深处一座岛外,一个黑衣魔修,正在靠近一位白衣的道人。
这座岛有一个不喜气的名字,曾经这里生机勃勃,灵力澄澈,地处深海却风雨不侵,仿佛被上天眷顾的乐园,一年四季风和日丽,曾是修真之人心中不可告人的向往之处。
如今它死气沉沉,乌烟瘴气,连近处的海水都是黑的。
这里是连墓岛。
焚香之役后,敢来此处之人大多有来无回。隐在迷雾中的方清臣几十年很少说话,可最近,却来了一个能让他开口说话的人。
真是可惜,方清臣肯开金口了,来人却显然很不给面子。数日来,来人惜字如金,方清臣没从来人口里撬出半句有用的信息。
那是一位道人,一身白衣绝尘丝毫不受黑瘴侵蚀,他盘腿坐于浮萍之上,叶下的海水静得无波无澜,恍如平地。他双目垂闭,一动不动,若非他面前一身黑衣的方清臣正对他问话,会叫人以为这道人要长寂不醒。
那方清臣道:“师叔,你还是不肯告诉我,娄座是否真的还在岛上?”
那道人终于开口了,语气十分冷淡:“不要叫我师叔。”
能让方清臣叫师叔之人,只有娄朗的师弟何无晴,是的,贺嫣师兄弟们不知所踪的师父无良子却在连墓岛外。
素来不可一世的方清臣被无良子冷声拒绝却不以为意,他冷笑道:“娄座不允我等叫他师父,何座也不肯让我叫师叔,何座如今倒是听师兄话的很。”
似乎终于被触动了什么,连日来面无表情的无良子猛地一睁眼,冷冷地扫了一眼方清臣。
方清臣紧追着问:“何座五十年不见踪迹,怎突然就来了?”
此话已问过多次,这次想必也不会有回答,他无所谓地往前探出一步,被看不见波动的力量弹回,他不恼反笑。
当年的大能困于一役,冷清了几十年的修真界,方清臣已经很久没遇到能和他势均力敌之人了。
方清臣又道:“镇魂印微有松动,何座是来破镇魂印的么?”
无良子仍不理他。
方清臣自顾自说下去:“何座数日不见出手想必也使不出招魂术,来此于事无补。”
“何座是在等会招魂术的人来?谁,你那位弟子?何不直接带他来来得干脆。”
“可你那徒弟灵力不够,想要破镇魂印还差了火候。”
方清臣说了一串,照旧没有得到回应。
他忽然大笑了一声,转身往后走,他的笑声放肆而猖狂,震得周围的迷雾荡出诡异的波动。
一直闭口不言的无良子骤然张开眼。
方清臣闪电出手,一道浓黑的煞气直冲镇魂印而去,煞气咆哮着吞噬了一路瘴气,形成狰狞的大口,像要一口咬破镇魂印。
就在将将咬上那一刻,一道雪白的剑光陡然落下,刺破大口咽喉,那煞气嘶吼着不甘地散开。
方清臣那一手,并不能打开镇魂印,但其冲撞之力势必会让让镇魂印产生震动,方清臣逼得无良子出手,大笑道:“何座远在无良谷,竟知道那些孽障愈发骚动了,所以你竟是来加强镇魂印封锁那些怨魂的!”
无良子冷漠地回到那叶浮萍之上,重新闭上眼,仿佛他从未出手过一样。
方清臣却是兴致大涨,他一时大笑,一时冷笑,他道:“何座,你知道这镇魂印下面有多少怨魂吗?娄座当年镇那些越来越多、越镇越凶东西时,何座,你又在哪里?”
“何座你这些年做的这些事,还不如当年好好跟在师兄身边。”
“你给那徒弟贺嫣也随了一个小师弟,是要重演当年师兄弟分道扬镳的戏码,还是想看他们兄友弟恭聊以借慰?”
无良子的气息再也平稳不了,他睁眼斥道:“住口。”
那方清臣冷笑起来:“你是师叔,你让我住口,我自然不再多言,只是还有几句必要问清。何座,五十年了,你找到救出娄座的方法了么?”
“还是说,娄座根本就不在里面?否则,五十年,怎不见你来守岛,怎不见里面那些怨魂消停?”
“那么,五十年之期将至,又为何是你只身一人前来,娄座在何处?”
在秦家主殿,单计环忙完,一看贺嫣已经站在门边等他,起身向秦烽点了点头,又在为渡眼下敲了敲道:“可记住了?”
为渡一副受教的神情用力点头,光头脑袋一晃一晃,十分可爱,单计环抬了抬手,似乎想摸摸那锃亮的脑袋,想到那不是自家师弟,笑了笑收手,跟着贺嫣杭澈出了主殿,问道:“有什么话要避着说?”
贺嫣把小师弟的事儿压后说,先问道:“师父不在谷中么?”
二师兄摇了摇头:“不知云游到何处去了。”
“何时的事儿?”
“不知,师父一向来去无踪。”说起师父时总是端正严肃的单计环神色微微一黯,很淡的一抹,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想起无良子当年抱回贺嫣时舒展的神情,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贺嫣。
贺嫣苦笑一声,师兄弟二人一时都有些沉默。
“小师弟想娶个男媳妇。”贺嫣换了个话题,只起个话头说了一句,暂停一会,留出消化的时间,等听到二师兄“哦”了一声后,他才把自己知道的都交代了,末了总结陈词道,“是我疏忽了,没带好小师弟。”
然后伸了脑袋等二师兄敲。
却没等到爆粟子,一抬头看到二师兄抬起来的手停在半空,顺着二师兄的视线,看到一脸严肃瞪着眼的杭澈。
单计环望了望自己被瞪住的手:“涿玉君……”
嫁出去的师弟,别人家的夫人,打不了了……
“这事儿也怨不得你,换成我带他也一样。师父既说允小师弟嫁娶自由,管他要娶的人是谁,无良谷自然敞开大门迎他进门。”单计环等到杭澈慢悠悠挪开了落在他手上的目光,才找回些师兄弟间说话的自在,“小师弟想必是去找那个什么……长安使大人,来时我在半道截住小师弟,想要他要去之处应该是顺道,你知他在哪个地方么?带我去看看他相中的。”
贺嫣望望天色,子时已过,夜深人静,他轻咳了两声道:“二师兄,现在去,恐怕不太方便……”
下弦月,在下半夜时正好到中天。
披星戴月赶往东崖山的解惊雁远远见到尽忠职守镇着洞口的送归剑时,一路上的心神不定平定了大半。落在洞口,闻到里面的灯油和烛火香,他风驰电掣的步子终于顿了下来。
踩着冰凉坚硬的石面转过一道弯,解惊雁在第二道弯前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往前一步,见到了严朔。
和他想象中的一样,严朔仍是散着发,长而直的发垂在腰迹,发梢铺在床面上,背对洞口坐着,正举着签子去挑灯花,听到他回来的声响,回过头来。
四目溘然相接。
仿佛解惊雁只离开了一会,而严朔只是在灯下挑了几回灯花,连姿势都没怎么变专等他归来。
他们从相遇、对抗到牵扯,实在算不上美好,解惊雁回想起来,那像一段黑暗的记忆,记忆里只有两种颜色,一大半是黑的,一小半是腥红的,那种痛和血纠缠的感觉让人想起时会不由自主皱起眉头。
而若只看眼前,这种感觉,却是美妙的。解惊雁又往里走了走,停在灯烛的对面,严朔的目光随着他移动。
他们隔着烛光相望。
解惊雁张了张口,想问什么,又闭上,他觉得就算问了,严朔也不会回答他。
却不想严朔先说了,开门见山:“冀唐死了?”
解惊雁脸色刷地苍白,像那本就摇摇欲坠的瓷瓶陡然落地打碎。
严朔注视着解惊雁,他眼里浓郁的黑色,坦荡荡地暴露在解惊雁面前,他又问:“你能此时回来,想必雁门尊没死?”
仿佛心底那瓷瓶破裂的满地碎片被人毫不留情地踩成粉沫,解惊雁年轻的脸再也繃不住情绪,他眼眶红了,不知是哭的还是气的,他强自按捺着内府冲撞的气血问,惨然问道:“你为何非要用那种手段做那些事?”
严朔低哑地笑了,说出来的声音像喉咙被割破堵着血似的:“你和你师兄大约也有了论断,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我竟然还期待他有苦衷,竟然还希望他给我解释……解惊雁苦笑着想,他浑身的力气像被人一下抽空了,已经奔波了一日一夜,纵逝是很快,但也很耗费灵力。
此刻他丹田一片空虚,他觉得自己并不比那位差点魂飞魄散的雁门尊好多少,那位雁门尊好歹还有救的活路,可他面前这个死局,怎么办?
严朔望着解惊雁,缓缓地开口,平铺直叙的语气,有点公式公办的调子,他道:“我不会嫁你,做一对露水夫妻倒是不错,你想不想现在做一点夫妻之间该做的事情?”
解惊雁被打断思路,一时没反应过来何为“露水夫妻”,待想明白,他猛得一惊,身形一僵,道:“严朔,我只问你一次,你说什么,我都信你。你接近我,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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