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来了一个够打的高手,贺嫣瞬间来了兴致:“正是三爷。”
那边声音又精准地传来:“十里桃花渡之名可是阁下所拟?”
贺嫣暗道:来者不善,兴师问罪?怪我拿万家酒楼和十里桃花渡来戏弄世人呢?!口气忒大,最好手下功夫也要硬,否则眼高手低斗胆包天,三爷爷有苦头让他吃。
随即扬声道:“皆是三爷所为,涿玉君若有不满,凭功夫来问。”语毕旋身,换了方位。
无良谷一直有收集修真界甚至凡界的各路消息,著有《世家秘谈》《器灵大全》《高手榜》等等,并且定期更新。因此,贺嫣同门三人虽然一年只出一次谷,却熟知外界事。
无良谷记载中多次提到杭澈,贺嫣如雷贯耳。
杭澈,杭家涿玉君,外界盛赞人如其名,清风冰心修身自持。
贺嫣对谷外之事不甚上心,看那些记载只当消遣,之所以格外关注杭澈是因为——杭澈在《高手榜》“青年分卷”中的排名极其诡异。
杭澈名字写在青年高手榜首名之旁空白的位置。
进榜,却无排名!
青年高手榜收录当世前十的青年高手。榜中之人杭澈年纪最小,且其弱冠之年入榜居中,四年时间名字列到榜首旁边。
如此进阶,已属诡异,加上写在空白位置便更诡异。
想不注意都难。
贺嫣猜想或许是因杭澈排名难定。
由此联想到无良子放出了“闯关娶亲”的招亲帖,用心可能是想以此试试高手榜排名是否正确。
倘若如此,无良子也太儿戏了罢?
贺嫣习以为常地笑了,结合师父说过的“若本事不济守不住关,活该嫁人,无良谷不养没本事之人”,他们家师父绝对做的出为了确定排名连累徒弟拼命守阵的事。
说回阵中。
贺嫣与世人一样,也万万没想到涿玉君会来闯阵。
杭澈即来闯关,到底杭澈该排在高手榜哪个位置,贺嫣有自信一试便知。
他在阵眼,能看清全阵情况,举目一眺,见桃花林里一片白茫茫,不见人影。疑惑地收回目光,豁然惊悟,定睛瞧一处桃树飞花下,果然——一抹白衣胜雪的身影。
乍一看全是白衣,细看才发觉有天青纹饰,是临安杭家的儒装。
柳暗花明的桃花与外间的桃花不同,花能四季轮开,花色是独有的萤白高洁,微风抚过,簌簌如雪。花是白的花,人是雪的衣,天青的纹饰与枝丫间漏出的天光一致,花人难分。
贺嫣定眸细瞧,正见那人微微低着头,侧过半脸的形容。
他心口猛的一揪,脱口而出一个字:“林——”
刹那恍悟,哑然失笑,贺嫣心道:“这里不是现代,柳暗花明也非北京,我已经不是梁耀,来人也不可能是林昀,我是脑袋有坑才会以为来人是他。我在北京出车祸之时,他正在飞往美国飞机上,想来,他后来知道少了我这个糟心的人,日子不知如何快意呢。”
想是这么想,但按捺不住心底一点点惘然:来人微微低头侧脸的模样,以及那身笔挺端正的身姿,真的,太像了。
听说涿玉君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不知比他这身贺嫣的皮囊如何?贺嫣下意识挑眼去寻,一惊,那棵树下不见人,只剩下清寂的飞花。
他放眼柳暗花明,皆不见人。贺嫣从失神中转瞬清醒——想来是涿玉君已发觉阵主在窥视,隐了身形——忒强的修为!
柳暗花明是无良谷的入口,此处布的阵法是“人面不知何处去”。
此阵除无良子师徒五人,至今无人能自由出入,阵法能困人意识,人在阵中时间越久越危险,困阵一日会失意识,三日会失心志,七日——
贺嫣嗤笑,至今无人能逼他用出招魂术,别说七日失魂,便是三日失志也是从未有的。贺嫣坐阵以来,为防伤及阵中人元神,凡一日不能破阵者,皆被他强行踢出阵。
“人面不知何处去”乃贺嫣亲手所布,引动阵法的道术是——招魂术。
招魂术!
此术按外界的说法,失传半百年。其变种术法被当今修真界列为禁术,令人咬牙切齿闻之色变。
贺嫣不以为然,失传?无良谷有全本!禁术,一不谋财二不害命,哪门子禁术?若真猛于虎豺,那本破书就不会被无良子随随便便扔在床下,也不会无人管束任他捡起研习数年。
三人成虎,人云亦云,贺嫣嗤笑间又扫一眼阵中,仍不见那人,暗叹一声“甚好。”
虽对涿玉君名号如雷贯耳,但他走马观花地守阵一月,从未有人能在阵中过一日。至今为止勉强能入他眼的一个,是在涿玉君前面来那位秦家的楼兰君。
楼兰君位居青年高手榜探花,闯关时棋差一招未能通过。探花郎撑不过一日,直接导致贺嫣对涿玉君很难提起足够的重视。
虽然已知涿玉君灵力高强,但此阵他们师兄弟试过无数次,若全阵启动,连大师姐强悍的修为也不能轻易通过,而且关键器具尚未被破,此时实在也没他这个阵主什么事。
他随意地坐在阵眼,曲起一条腿,单手支腮,另一腿长长地摊着,半阖着眼望着天,也不知想起什么,又是摇头又是苦笑。
忽而地面一震。
贺嫣條地站起,举目四望,见阵中几排桃树正在移位,一颗一颗码到阵缘。
阵中的桃树其实是种在活桩之上是可以移动的,只是鲜有人往那处想。也并非没人动过桃树,皆因那些活桩上坠了千斤石,力气不够根本移不动。谁想涿玉君进阵不过半个时辰竟已认定桃树有异,连排移开,忒强的灵力!
第4章 四 归人么
四归人么
单计环举着棋盘过来,横在贺嫣眼前。
贺嫣不用看都知道,托盘上的棋子肯定正被移到棋盘外围。
贺嫣却不紧张,莞尔道:“二师兄,你的棋子被动了,阵法守不住怨你,到时由你来嫁。”
单计环好心过来提醒贺嫣,被贺嫣倒打一耙,举着棋盘做势要拍,贺嫣唉唉地叫唤:“二师兄,拍伤我,换你守阵!”
单计环脸更黑了,收了棋盘喝道:“我不会招魂术,守不了此阵,否则早来守了。涿玉君修为高绝,不可轻视,你正经守阵!”
贺嫣收了笑,把曲的腿收直,把摊开的腿安份地盘好,总算肯摆出一个正经坐相。
单计环盘腿坐到下首,守在一侧。
贺嫣再眺阵中,桃树已被悉数移开。
他收起方才不走心的笑,盘腿,咬破指尖,就地画了一个诡异的血符,完了还对他二师兄抛了一个俏媚眼。
都什么时候了还调笑,单计环真想一巴掌糊这个不成器的师弟一脸。
贺嫣面上笑着,眼底却收了笑意。
通过刚画的血阵,感到涿玉君正向他步步逼进。
他转头对单计环一副为难讨打的表情:“二师兄,你坐在这里,很影响我发挥啊!”
单计环被这个三师弟从小做弄,一眼就知贺嫣哪句走心哪句戏弄,知道贺嫣终于正视对手了,旋即起身:“有事叫我。”
贺嫣笑道:“能有什么事,瞎操心。”
单计环很想发作,换平时,他已经一棍子打下去,此刻忍住,走开两步,转身又补一句:“别强撑,还有我们仨呢。”
贺嫣立刻摆手道:“用不了你们仨,我一个管够。”
单计环闪身不见,贺嫣听他远远招呼解弋“小师弟”。
想来这两位担心影响他念力,皆退出阵外远远守着他,贺嫣眼底浮出一层暖光。
贺嫣的招魂术靠的是念力,讲究静心,受不得打扰。
四下安静,他缓缓凝神,指尖的血未凝,地上的血阵发出惨红的血光,这些光绕着他周身转三圈放大无数倍,受他手指破口一指之力直往阵中晕开。
原本“人面不知何处去”阵法白茫茫的一片渗进血红色,化成满目桃红。
贺嫣猛一睁眼,冷笑暗道:“任你是名门仙士,只要你心中有解不开的心结,便休想走出此阵。”
“想不到,此阵真有我用上招魂术的一天。”
人面不知何处去,顾名思义,此阵会撩起阵中人心底最放不下的人,用各种放不下的思念和执念捆绑阵中之人,轻者沉迷幻阵,重者失去神志再不能清醒。
贺嫣以血为引送到阵中,立刻寻见涿玉君。
只见涿玉君呆呆立在一处,仍是瞧不清脸,从那稍半垂的脑袋和微微耸动的肩膀,以及周身涩冷的气息能看出,涿玉君大概正在伤心。
贺嫣心中一动,说不清为什么,明明一直未能瞧清那人的形容,又或许正因瞧不清,越发觉得那身气质特别像……
这么一想,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人面不知何处去”的惘然和惋惜,泛起酸楚的悔意和疼痛。
只是那么一丝,已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反噬。
一月之中,闯此阵十余人,从未有过反噬,这是第一回。
贺嫣自嘲:“果然是轻敌了。”
重新凝起念力,不断加持进阵法。
而方才那一点悔意和疼痛仍是挥之不去,此刻并非反噬,而是真切的心疼:他上辈子辜负了多少美人心意,害多少女子伤心断肠。临到死还混蛋无比地狠狠折腾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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