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根错节的世族大家,一个修为高绝的弟弟碰上心胸狭隘的家主兄长,若不韬光养晦,唯有夺权篡位一条出路。这种事,在他前世圈子里那些公子哥见怪不怪。
其中关系贺嫣毫无兴趣,相比之下,他倒是对这个楼兰君颇为好奇,能做出在闯关时赏花这种事情的人,也是独一无二了。
只听那秦烽朗笑而来:“涿玉君,别来无恙。”
杭澈点头致意:“楼兰君。”
秦烽年纪较杭澈稍长,以他的资历,喊杭澈一句“杭贤弟”也是可以的。但秦烽却喊了“涿玉君”,没有刻意的恭谦礼让也没有虚与做作,态度自然大方,一身侠气,很有气概。
贺嫣觉得这位楼兰君特别符合自己对武侠小说里大侠的想象,像谁呢,非要挑一位,比较像《天龙八部》里的萧峰。
杭澈对秦烽不算冷淡,贺嫣发现要判别杭澈的表情其实不难。乍一看似是千篇一律的冷淡,但冷淡也是可以分很多等次的,他觉得自己挺神奇,居然大约能识别并区别出来。
就拿杭澈对秦烽的态度来看,贺嫣的判断就对了,那两人交情似乎还行。
秦烽一落地,杭澈便将几具尸体指给他看。
秦烽似乎一直在追查食魂兽之事,行事雷厉风行,开门见山道:“果然已经进阶成噬魂妖。”
杭澈点头。
秦烽道:“按我追查数月来看,不止一只。”
贺嫣和解惊雁站得离杭澈有几步距离,他本无意与杭澈的朋友打招呼,免得又要面对一次介绍身份的尴尬。
杭澈似乎也不打算勉强他。
但贺嫣一听“不止一只”,立刻好奇了,插话问道:“噬魂妖成妖困难,十分罕见,怎突然冒出来很多只?”
惜字如金的杭澈却先接话,介绍道:“在下夫人,贺嫣。”
贺嫣:“……”
男夫人毕竟还是骇俗,意想不到是正常的,那秦烽略微有些迟疑,很快反应过来,问礼道:“见过贺公子。”
称的是贺公子,而不是杭夫人,避免了贺嫣的尴尬,贺嫣挺受用,难得礼貌道:“楼兰君客气了。”
杭澈和秦烽都愣了一愣,没想到贺嫣竟认识秦烽。
一个交睫的工夫,杭澈周身的气场哗一下就降温了。
贺嫣认识秦烽,是因为秦烽曾应招亲帖去闯过关,贺嫣曾在柳暗花明中和秦烽交过手。
这是什么?活生生的情敌在眼前!并且这位情敌据说差一点通关!!
贺嫣尚无自觉,尤自追问:“你说不止一只,其它的在哪里?”
秦烽常年猎邪训练出来的危机意识发挥了作用,已经感觉到气氛有异,长话短说:“尚未找到,只有些线索。”
贺嫣还问:“都是些什么线索?说来听听。”
秦烽已经迅速核实了冷气源就在杭澈,虽然不明所以,但他机敏地认识到此刻不宜多言,道:“我追查此事时,曾多次遇到涿玉君。”
言下之意:你可以回去问你夫君。
杭澈神色仍是冷淡,垂眸看着贺嫣的手腕,看起来文静无害,然而这个肢体语言深层的意思是他想找个落手点把夫人拉回家。
不怪贺嫣尚未意识到有人已经开始瞄准竞争对手并准备管束夫人了。以他有限的经验,只知道杭澈抵制他招惹一切女子,没意识到男子也可能纳入涿玉君的扫射范围。
于是他又问了一句点火的话:“有一事,贺某一直想问,楼兰君既应帖闯关,为何进关后只是赏花?”
这句话可以有很多种解读:一是我想知道只赏花不闯关的原因;二是我觉得你挺特别对你很好奇;三是有可能贺嫣还挺期待秦烽能闯过关。
杭澈的解读是哪一种?从反应上看,是以上——全部。
贺嫣没等来回答,却等来手腕上一紧,被大力一拉,眼前景色变化,他发现自己正被杭澈拉着往坡下走。
同时秦烽被一阵威压逼得连退几步,面上生疼,待反应过来,已不见杭家夫夫。
秦烽无语地摸摸鼻子:“我哪里得罪涿玉君了?”
杭家六子迎上来,领头的小叔叔杭朴道:“涿玉君吩咐过,不动现场,楼兰君可还要查看?”
解惊雁身手快,几个起跃追上小师哥小师兄,保持在安全的距离。
杭家六子还要留下来干活,秦烽正在纳闷,双方皆是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要说:
至此,定下了涿玉君吃醋模式:无论男女——无差别扫射——管束夫人除此以外,夫人都是对的。
贺嫣:“啊……”
“今后的日子怎么过!”
“我上辈子还是花花公子风流浪子呢,我还曾游戏花丛呢!!!”
“这辈子是倒了血霉碰上杭澈,我两辈子没被人如此管束过,梁父管不了我,林昀管不住我,无良子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杭澈他凭什么!”
第17章 十七 阻出墙
回到雨前楼,已是夜半。
贺嫣以“开导小师弟”的名义,在杭澈的严密的视线下,大摇大摆地进了解惊雁的房间。
解惊雁速度快,先回到酒楼,已经趴在床上,枕头蒙着脑袋,看样子还在不忿。
贺嫣好笑地拉开被子,故作威严道:“起来”。
解惊雁在师长面前从不忤逆,之前没听贺嫣两次命令,他已经觉得自己不对,此刻乖顺地依言坐得笔直。
贺嫣给小师弟讲道理:“惊雁,有些规矩得忍。”
解惊雁脖子一下就梗起来了,到底还是愤怒:“明知那规矩没道理也要忍么?”
贺嫣:“从小到大,师父罚你的,师姐师兄训你的,都有道理么?”
解惊雁想也不想地点头:“都有道理。”
贺嫣当头一个爆粟子:“脑子坏了是不是?我好多次训你都是捉弄你,记打不记疼了?”
解惊雁还是点头:“你是师兄,自然是对的。”
贺嫣:“错!若我都是对的,你方才为何前两句话不听我的?若我犯错之时,因为我是你师兄,你就要不分青红皂白地跟着我错么?”
解惊雁技巧地掠过了前半句,只回答了后半句:“我自然是跟着师兄的。”
贺嫣反问:“所以,你看,在你这里,师兄说的都是对的;那么那个严大人,在他那里,皇帝说的都是对的。你和他本质上都是‘是非不分’之人。你又凭什么指责他呢?”
解惊雁被反问地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贺嫣正以为自己教育成功了,解惊雁又冒了一句出来:“不一样,小师兄是为我好的,还有师父、大师姐和二师兄都是为我好的,我听你们的不会错。就算你们是错的,我和你们一是家人,无论如何也要站在一起。但那个姓严的,他平白抢别人的东西,还敢大言不惭,他就是错的!阴险狡诈蛮不讲理,凭什么让他得逞!”
说到后半段,又怒了,眼睛瞪得滚圆,杀气腾腾。
贺嫣头痛地当知心哥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替皇帝收地里的东西有什么错?”
这问题就深奥了,解惊雁被问的一时语塞。
一本书都写不明白的问题,贺嫣不是政治老师,也不想给小师弟上政治课,做师兄的只想把是非问题给小师弟捋清楚,于是捡突破口道:“方法不对,地里的东西,他可以自己打,但不能用抢。”
小师弟一点就通:“对,长安令又不是抢劫令,他凭什么用抢。”
贺嫣再引申:“为什么他不对,我们还要忍他?”
小师弟拧眉费劲的想。
贺嫣没办法用“量变决定质变”这种哲学理论给一个古代修真少年解释,费尽心思深入浅出地讲道理:“因为时候不到。”
小师弟似乎懂了,又似乎不懂,反问:“何时才到时候?”
贺嫣终于把问题绕到结论了:“等到能打服他的时候。”
小师弟:“……”
这才是他的小师兄嘛!
解惊雁转念一想,还是不对,又问:“既然如此,等着!我明儿就去打服他!不,我现在就去打他!”
贺嫣连忙按住小师弟:“你打服一个严朔,还会有新的长安使,打不尽的。”
小师弟怒目:“我可以毁了那枚长安令!”
贺嫣:“然后,还会有新的长安令。”
小师弟:“那我就毁了长安卫,灭了长安使……”
解惊雁之前之所以愤怒,正是因为他心地纯良有正义感,当一个问题绕了一圈最后的解决方式是要用屠杀这种不正义的方式解决……他自己都觉得不对。
他自己把自己噎住了,瞪着眼,又是气又是急。
贺嫣莞尔道:“发现不对了是不是?所以说时候未到,而且,长安卫和长安使是灭不掉的,只要皇帝一纸任命,千千万万的长安卫和长安使还会不断冒出来。”
解惊雁迷茫了:“那要何时才到那个时候呢?”
贺嫣故作高深道:“至少现在不是。”
贺嫣看解惊雁平静了不少,整个个呆愣愣的,觉得自己的教育成果不错,欣慰地起身走了两圈。
结果解惊雁一句话摧毁了他一晚上的口水:“我讨厌那个姓严的,别的道理我不管,我倒要看看,我和他,到底谁才不得好死!他给我等着!”
至此宣告贺嫣知心哥哥第一堂政治课教育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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