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年头忙到年尾，大家好不容易聚一次，吃饭不是重头，聊天喝酒才是。
当然这也只是对大部分人而言，对于零九这种小部分，说话从来不占他人生重要性的百分之一。
梁诚要走，之前和他有过一些密切工作往来的其他人也来了。
王敬武此人热情友爱，早早就拎着自己弟弟登门拜访，而零九和陆克是有仇的。
虽然在最后关头放下成见统一了战线，但是在零九眼里，陆克此人就像是以前的赵修平，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两人一见面说话就夹枪带棒，零九完败，被陆克从头到脚羞辱得那叫一个彻底，之后干脆一个字都不说了，脱了衣服就是打。
得亏梁诚住的是一层，否则楼下的天花板都早塌了。
“花瓶！花瓶！快把花瓶拿走！相框！衣架！人！”牧鸿在旁边看这两人打得心惊肉跳，绕着圈子帮这两位打扫战场。
余泽和王敬武正在隔壁说话，沙蕾匆匆跑进来，冲余泽笑了一下就对王敬武说：“你快看看陆克！他又和那个愣子打起来了！”
王敬武一愣，顿时觉得在余泽面前说零九是愣子很尴尬，神情有些不自然，之后才说：“没关系，让他们打完就好了，反正我们这里有医生。”
汪医生正在他们背后与另外的人说话，闻言转头笑了笑。
余泽：“汪医生，我待会儿有事想问一下您。”
汪医生当然知道他要问什么，点了点头。
他要问的是季业明的病情。
关于季业明患有疾病的问题，还是之前赵修平本着坦诚原则对他说的。
虽然在ＷＡＴＡ的时候看见季业明脸色不好看，余泽就有猜测，但是没想到事实果真如此。
而且季业明的病不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汪医生问过他了，丧尸潮在小城爆发那天，季业明正好刚刚在医院领了化验结果。
在没有任何治疗的情况下能撑过那么长时间已经是万幸。
乔伊斯死后没两天，季业明就进了医院。
那时候余泽已经明确知道自己确实误会他了，也去医院看了他好几次，但是两人关系终归没有办法回到从前。
其实余泽如果细想的话，对季业明对待自己的情感和想法，其实有些似有若无的察觉。
但是和赵修平一路走来过于艰难，他也很清楚赵修平在怕什么，因而绝不可能因此而做错任何事。
和汪医生说完话之后，韩水和妮洛才姗姗来迟，俩人一进门，本来各自聊天的人立刻上前去呵止零九和陆克。
原因无他：妮洛怀孕了。
这算是灾难过后他们这群人中迎来的第一个新生命，意义非凡，几乎凝聚了所有人最特殊的爱意。
妮洛一路被人小心翼翼地簇拥着走进房间，简直犹如光环围绕的女王。
她怀孕六个多月了，现在四肢有些水肿，本来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也就是赵修平当年送两人的结婚礼物，现在被摘下来串在了项链上。
韩水的倒是还戴在手上。
“真是太嘚瑟了。”余泽一看他走过来就感叹道，“我都没脸看了。”
韩水现在浑身上下都自带当爹的气场，整个人容光焕发，为妮洛鞍前马后，照料悉心得简直人神共愤。
而且他的职业还有一点好，反正妮洛分娩之后，是绝对不用再担心产后抑郁症的问题了。
“羡慕吗？”余泽韩水两人靠在窗台上，看着被一堆人围绕在中间的妮洛，韩水问了一句。
“还好吧。”余泽说，“以后有你发愁的时候。”
他倒是没怎么照顾过小孩儿，可是他照顾过仙人掌啊！
这样一想，余泽心里陡然就平衡了许多，他拍了拍韩水肩膀：“兄弟，你任重而道远啊！为兄现在也就只能祝你一切顺利了！不要太早秃顶，有困难就要说。”
韩水也拍了拍他：“为兄不辛苦，现在也就只能祝你早为人父了！你和赵修平……”
忽然有人在余泽身后说：“该吃饭了。”
韩水表情顿时一僵，剩下的半句话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余泽变脸速度飞快，知道赵修平听到了韩水的话，但是脸上表情十分正派，立刻正色道：“我们马上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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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的时候已经临近下午两点钟，外面雪下得小了，屋子里的人才开始各种活动，但是余泽和赵修平有事就要先走了。
别人都不知道他们要去干什么，只有梁诚妮洛知道，于是特意在门口送他们，让他们捎去问候。
梁诚第二天就要启程了，这之后恐怕要过很久才会再见面，不过几人都没什么伤感。
未来时间还长，总有再见的机会。
几人笑着道别。
现在正在放假，生活区的马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路面上的雪深的地方几乎及膝。
赵修平穿一件黑色的长外套，余泽手就插他外套口袋里，两人并排走得很慢，都是深一脚浅一脚。
路过花店的时候，两人提前订好的花被放在了花店门口，余泽伸手拾起来，看到旁边还有店主写给他们的新年问候卡片。
余泽看了两眼，还颇有闲心地塞进了兜里。
“你之前和韩水在说小孩的事？”赵修平随口问道。
他之前果然还是听到了。
余泽：“我们两个开玩笑来着。”
他对这种事倒是无所谓，赵修平就更不在意了。
也许是因为他在ＷＡＴＡ度过的二十多年有关，余泽从来没在他身上看到过一丁点儿对于幼儿的喜爱。
赵修平想了一下：“其实如果你想要孩子的话，可以去控制中心申请……”
因为灾难后急需新生人口，或者说每个人都需要一个新的人生寄托，这方面的政策有所改变。
像余泽他们这样的情况，是可以寻求代孕或者是领养的。
事实上这样做的人也很多。
赵修平与余泽成长环境不同，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他的想法，但是如果对余泽来说，有一个自己血缘的孩子重要的话，赵修平希望他能无憾。
“不用了，我不需要。”余泽却干脆地打断他的话。
因为太果断，以至于让赵修平转头看了他一眼，关切地想要从他脸上寻求到一丝一毫的言不由衷。
“我不想让孩子继承我的病。”余泽低声说，“那样也没什么意思。”
超忆症的具体病因到现在都一直没有定论，余泽也拿不准到底会不会遗传，而但凡有一丝可能，他都决不会让它遗传下去。
他能遇到赵修平，能因对方骨子里的强硬与坚持而心有所感，远离病痛折磨，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的孩子也能如此幸运。
人生道路诸多艰难，能遗忘，始终都是余泽认为最幸福的事情。
所幸他现在已经有了另一件事足以弥补。
“喂。”这样走着，过了半响他突然说，手在赵修平兜里晃了一下。
赵修平转头看他，看见余泽的表情很不自然地说：“大元调走，他的工作你能做吗？不行就说话。”
身边的人蓦然转身，吻印在自己唇上，天地间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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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诺来过了。”
墓碑上挂着一个小花环，上面只有零星的三朵黄色的小花，枝叶支棱着，一看就是小孩儿自己编的。
余泽伸手摘下来，将它和他们带来的花束一同放在墓碑前。
３６６的墓碑上只有编号，没有名字，这是老人临终前的嘱托。
据赵修平回忆，３６６以前是有名字的，但是与９０１一起被抓到ＷＡＴＡ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过。
老人对此并不重视，也从未将此事放到过心上，对于他们来说，名字与编号一样，也只是个代号而已。
即使是在乔伊斯死后搬离ＷＡＴＡ，她也没有因此而有什么震动，还不如再见到赵修平和赵一诺对她来说意义更加非凡。
老人年纪毕竟是大了，离开ＷＡＴＡ后没多久就在赵修平和余泽的陪伴中离开了人世。
一生无疾而终，走的时候面带笑意。
其实有关于３６６的事情，属乔伊斯的反应最出乎余泽的预料之外。
在赵修平背叛他离开ＷＡＴＡ之后，他既没有给鹰组的人任何惩罚，也没有针对过手无寸铁的３６６。
有时候余泽禁不住怀疑，也许乔伊斯说的最后一句也不算完全的谎话。
他确实对这个世界无比忠诚，然而也确实给这个世界带来了无法磨灭的深重灾难。
乔伊斯始终都不相信人可以以自己的力量对抗外界，在灾难中获得全胜，所以才妄图以自己的手段改变所有人的人生。
于是他用ＷＡＴＡ作为了一个培养皿，想要从中提炼一个全新的世界，他的每一句话都言之凿凿，充满了煽动力，仿佛真的就要改天换日。
这样强烈的欲望驱使，让他根本无暇去关注某个个人，或者回过头来自省。
然而事实就这样被他忽略了：
总有人比你更加强大，强大到足以去战胜你无力战胜的一切。
他们不会被击溃。
事实如铁般证明，被乔伊斯利用的这场灾难已经走到了尽头，雪停之后，春天就要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