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门外响起交谈的声音,随后门被人从外推开,景明的身影出现在有些昏暗的光线里,他也并不着急,等到人走到他身前,方才轻飘飘说了一句 “大师兄?”
流商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他开口,地上的那位也随着他开口,瞧着就同流商本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景明蹲下身,把手中食盒放到地上“师尊让我给你送些吃食过来。”
‘他’点点头:“让师尊费心了。”
景明看‘他’一眼:“你知道就好。”
顿了顿又道:“是师兄不好,今天不该留你一个人在那里,不然也不会出这些事,只是你这次挨了罚,以后也要改一改,不要再这般为所欲为了。”
流商含含糊糊答应了一声,景明见‘他’如此,在‘他’肩头拍了两下,自行离去了。
‘流商’在道堂罚跪了整整三个时辰才被放出来,出来的时候又是景明站在门外,亲自把‘一瘸一拐’的他扶了回去。
送走了景明,他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开始琢磨要怎么整治执戒堂那群‘小鬼’,正琢磨的起劲,便听得一阵不疾不徐的敲门声,他随口应了一句“进。”便见拂光拿着一堆东西走了进来。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师尊?”
拂光微微点头,扳着一张脸走到了他床前“回来了。”
流商见他的样子,知道这是又要同自己算账,于是抢先露出一个笑来:“师尊……”
这一招很是管用,果见他师尊面色微微松动“让我看看你伤的如何?”
流商手指微微一曲,等到拂光将他裤脚卷到膝盖之上,果然看见上面有两片青紫伤痕。
自己养的好好的徒弟,被别人罚成这个样子,嘴上不说,如何能不心疼,心疼之余又不免生气,在他伤处重重拍了一下“以后,还敢不敢这样胡作非为?”
流商被他这么一拍,疼是不疼的,吃却吃了一大惊。
他从没被人动过一根手指头,更没人敢跟他拍来拍去的,可这人是拂光,他却生不出气来。
还没来得及反应,拂光已经取过放在一旁的药膏,抹在掌心,在他膝盖慢慢揉了起来。
气消得差不多,心疼便占据了主导,拂光心想,下次若有这样的事情,自己还是要出面把人带回来,要打要罚都关起门来再说,绝不把自己的徒弟交到别人手上。
上完了药,他又拿过托盘来,上面放着两碟青青白白的小菜,素炒藕片是白的,素炒白菜是青的,一碗米饭也是白的。
他把米饭推到流商面前“听景明说,他送过去的东西你一点都没动,是在气师尊没有替你说情?”
似乎已经是认定了这个答案,他并没有等流商回答,而是看着他,神色是一贯的认真“你打伤了藏锋长老的弟子,本就是你的不对,他找上门来是真,可你也该懂得分寸手下留情,这件事莫说是执戒长老,便是到了为师这里,也是要罚你的,这次被罚跪道堂,想来你也受了教训,我便饶过你,胆敢再犯,必定亲自处置于你。”
许是觉得教训的差不多,他把筷子交到流商手里“现在饭堂已经歇了,这些是为师自己做的,比不得厨房的师傅,你将就吃点,就算是生我的气,也不该拿肚子来赌。”
流商觉得自己有些冤枉,他不吃饭并不是在同谁赌气,而是他根本就不用吃饭。
传说中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非澧泉不饮。那说的都是一般的凤凰,对于他这种血统高贵的凤凰来说便是梧桐都挑着栖,竹实也不一定食,澧泉也不稀罕饮。
吃饭对他来说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所谓朝饮木兰之坠露,夕餐秋菊之落英,用来形容神仙的生活并不为过。
只是他实在觉得没什么味道,索性就什么也不去吃了。
枕梧宫中的厨子是个有志气的,见他不吃,就变着花样的做给他吃,可流商哪里会体谅这些人的心思,竟是连看都懒得看一眼,那厨子顶着个天界第一的名头,是天君亲自拨过来侍候神尊大人的,在他这里自觉颜面尽失,一脸灰败的收拾包袱另寻知音去了。
到了昆仑之后,面对那些整年整日的清汤寡水,他更是能不碰就不碰,觉得就算自己不需要吃东西,他们也不能拿自己当兔子喂。
可此时拂光把东西端到他面前,却不是那般好推辞,他更在此时起了些不该有的促狭心思。
流商眨眨眼,灯光掩映下,那双眼睛越发流光溢彩“师尊,我要吃肉。”
拂光登时皱了眉“胡闹!昆仑弟子首要的便是修身养性,切忌口腹之欲,你身为我的弟子,怎可贪恋享受?”
他这副神情乃是十分的威严,流商却不害怕,仍继续和他磨“师尊,弟子上山都半年了,这里的伙食什么样你也知道,弟子实在是,馋得慌。”
拂光闻言起身“流商,你真是太任性了!”
随之又加重了语气“为师命令你把这些东西吃完,明早检查,若是有剩,你就继续给我跪道堂去。”
然后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宗旨,离开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夭寿啦,熊孩子要吃肉啦~
☆、报复
流商说要整治谁,那就绝对不会是空话,就算是被小道士哄的很开心,也不耽误他暗搓搓的算计人。
翌日睁开眼,他眼珠还没转上一转,心中已是有了计较。
按兵不动一个上午,等到了午休时间,便幽幽将元神出了窍,却是飘去了含丹阁。
执戒堂的弟子有一重要功课便是巡逻,此时也不例外,含丹阁周围,正是宋洛带着几个师弟巡视查看,一样的服制一样的表情,一派不可侵犯的样子。
流商隐身一旁,上下嘴唇动了一动,便见杠杆还威风神气的人霎时间双目失神,像是被什么勾去了魂魄一般,成群结队的奔着含丹阁后园的药圃去了。
药圃中尽是含丹长老辛辛苦苦栽种的稀罕草药,一向把它们看得命根子一般,偶尔死了一株便要狂躁上一天,除了自己和几个信得过的弟子,旁人连靠近都不要想。
昆仑上下都知道这个禁忌,也没人好死不死的去触他的霉头,所以此时此刻,流商看着被那几个弟子踩成一团的药圃,觉得很是满意。
抱着胳膊又看了一会儿,这才幽幽的飘了回去。
午觉一醒,便从几个师兄那里听到了关于那边的消息。
说是含丹长老赶到药圃之后,那几个执戒堂的弟子正在那里原地踏步,一张白里透红的脸气成了铁青,差点没背过气去,当时就派人把他们绑了拎到了他们师父面前。
到了执戒长老面前也没给什么好脸色,指着他鼻子骂起了街,执戒长老还嘴不是,不还嘴也不是,生生把脸憋成了猪肝色,偏偏几个清醒过来的弟子此时还直摇头,一脸懵然的解释并非自己所为,直说是有妖孽作怪。
这样的解释虽然很是勉强,却是唯一合理的缘由,而这就不仅仅是毁了一个药圃这么简单了,昆仑中混进了妖孽那还了得,是以几大长老并掌门已经共同赶过去查看。
可即便是妖孽作怪,含丹长老又岂肯轻易放过这些人,冷着脸说要他们从今往后每天到药圃侍候,直到恢复原貌为止。
执戒长老也没敢反驳,只好由他去了。
流商在心里满意的点点头,慢慢查吧,他倒要看看能查出什么来。
至此,他胸中一口气也算出的差不多,心情都好了不少,一整个下午都是笑吟吟的有些莫名。
这样的好心情持续的有些长,晚上结束晚课回房,竟还是一副高兴的样子,冷不防看见桌子上放着一个包裹,打开一看,竟是一整只烧鸡。
流商当时就笑了,小道士心口不一,明明说他贪恋口腹之欲,还巴巴的御剑下山给他买肉吃。
其实他不喜欢吃肉,就是想气着他玩儿,更何况昨夜他吃了拂光亲手做的东西之后,觉得什么肉也比不上两盘白菜藕片好吃,哪怕是把风阑那只老龙煮了端到他面前他也不换。
但小道士一番心意,自己也不好辜负了,于是拿起来打算尝个新鲜。
他从未吃过这种东西,是以吃的很是小心,慢悠悠的,倒是十分优雅,吃完之后回味一下,觉得所谓清心寡欲的规矩简直是不人道。
他此时心满意足,就惦记起那边的小道士来。
心里惦记着,动作也没有耽搁,他施了一个法术彻底的毁灭罪证,之后就悠悠闲闲的敲起了自己师尊的门来。
拂光此时正在打坐调息,见到流商之后颇有些意外“你怎么过来了?”
流商笑得一脸狡黠“弟子是来向师尊道谢的。”
拂光闻言,算是知道了他是为何而来。
事实上他很不想接受这样的道谢,尤其是这份谢意来的并不是那般光彩。
可不知为什么,想到这个小徒弟昨天可怜巴巴的和自己说‘我要吃肉’,他就无法考虑那么多,宁愿罔顾门规也要满足他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
此时也只好硬着头皮道:“为师知道了,夜色已深,你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