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 前传完结 (叶惜迦)

　　“……”木一禾听着，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突然想回大泽了。
　　+
　　很快，没过几天，木一禾和龙三就开启了读书的生涯。
　　上学第一天，木一禾神游与折磨中度过。
　　魔界十三王族从老六开始都没读完书，魔界的课程也特别乱，王族们与大臣子弟们一同，被先生通知了就过来上课，课程次次不一样，没通知的话在宅子里闲个十天半个月的情况也有。木一禾和龙三直接成了插班生，坐到了教室最后面。
　　今天的课，全班同学都不怎么老实，总是往后瞅。他们对这两位新同学很感兴趣，但昨天这两位新同学已经惹到了混世小魔王八王子允朔了，“小魔王”这个名号可不是吹的，即使只剩一个了，那杀伤力破坏力也是惊人的。所以结交朋友这件事已经不可能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看他俩了。
　　木一禾坐在席子上，看看桌子，看看窗户，把四周看了个遍，但就是不看书。本来想盯着边宸看的，可是有个两米高的大块头挡住了视线，严丝合缝，边宸的一根头发都看不到。了无生趣的木一禾最后一直盯着先生看，这才觉得这课堂有趣了起来。
　　龙三懒得理他，认真听讲，虽然也是学渣命于事无补。
　　教书的先生别人都叫他鬼先生。
　　鬼先生一副青年相貌，惨白的几近扑了几层粉的脸，浓重的黑眼圈，与黑眼圈同一色系的暗黑嘴唇，使得整张脸如同骷髅一般渗人，透着一股中原魔界少有的哥特范儿。
　　据说鬼先生生前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却因为性格清高冷傲，不与世俗同流合污，被当朝奸臣贼子陷害，最后落得个五马分尸的悲壮下场。所以鬼先生露出外面的肢体，例如脖子，显而易见地能看到黑色针线缝纫的针脚。
　　木一禾盯了先生好久，终于忍不住偷偷跟龙三吐槽道：“鬼先生真是天天都在过万圣节呢！”
　　龙三一口气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两个人的声音都挺低的，一般人是听不到的——可鬼先生还真不是一般人，他听到后没有出现生气的表情，但是动作很生气——直接把教鞭扔标枪一般急速扔向了龙三。
　　龙三笑得正岔气儿，没有反应过来。木一禾注意到了，向前一步走，一手握住了飞过来的教鞭。而教鞭的一头，正对着龙三的脑门，还差几厘米就要像插西瓜一样爽脆了。
　　安静的课堂顿时突兀起来，同学们的目光又放到了两人身上。
　　龙三面无表情，心里却吓个半死。
　　木一禾面不改色，收起了教鞭。
　　“这位新同学——”鬼先生颔首，表示对木一禾的动作很是赞赏，装模作样开口，一开口却也将木一禾吓得不轻，“你这么激动地站起来，是要回答我的这个问题么？”
　　“……”学渣木一禾努了努嘴，笑得僵硬，“呵呵呵……呵呵呵……我……我……”他连是什么问题都不知道。
　　“哦，可能有的同学没有听清楚，那么，我再问一遍，四大是哪四大，而你们现在，又能控制其中哪一些呢？控制的力度又如何呢？”
　　“……”木一禾对着龙三使眼色。什么四大？四大美女？四大天王？还要控制？
　　“……”学渣龙三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允朔直接站了起来：“先生，四大是地、水、火、风！”说完，还不屑地瞟了木一禾一眼。
　　“好！八王子果然很用功。”鬼先生赞许道，“地水火风共成身，随彼因缘招异果，同在一处相违害，如四毒蛇居一箧。十三王子，你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么？”
　　“……”木一禾瞪了允朔一眼你丫瞎凑什么热闹还有这都什么玩意儿？
　　鬼先生叹了一口气：“唉，算了，十三王子毕竟初来乍到。谁都知道大泽是个什么地方，跟其他王子相差甚远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木一禾握紧拳头，他当然明白了鬼先生话里嘲讽的意味。想不到魔界也有地图炮，京城户口就很屌很优越啊？
　　鬼先生拍了拍手，示意下课：“那我们课堂上的课业先告一段落吧，接下来，大家跟我一起到校场习武吧。”
　　学渣木一禾到了校场依旧是个学渣。肢体严重不协调，同样的动作看在眼里记不在心里，好像就是缺了哪根筋儿一般，就是做不出来一样的动作。看着鬼先生舞剑，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学渣龙三终于农牧翻身了，学不了文，武还是能习的。虽然动作也远不如十一王族与绝大多数子弟一般协调且优美，但第一次正式拿剑，效果还是非常不错的。
　　魔王延罗还说过这家伙能成仙——真是抬举他了！
　　校场的优秀典范当然是魔界十佳杰出青年之一、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十王子边恪了。
　　那剑术，出神入化，势如破竹，用行动告诉众人，什么叫做“已经出师了”，充分对比着别人在练剑，而他在显摆。
　　八王子允朔的剑术也是极佳，尤其是今天木一禾在场，更是卯足了劲儿把校场边的一棵树都砍倒了。当然，木一禾自己还懵着，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允朔那想要宰了他的冲天气势。
　　也就是十一王女边宸的剑术略差了些，毕竟是女孩子，身段略微柔弱，底气不足，但也足够甩龙三几条街。
　　在自由练习的时候，鬼先生专门走到了木一禾身边，亲自“指导”：“小子，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个蠢货？”
　　本应是温文儒雅的教书先生，真面具居然如此粗鄙。——可是他说的，的的确确是真话。
　　木一禾第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也认识到了龙三说的对，他不能靠吃人的绝技过一辈子。首先，自尊心就是不允许的，凭什么别人做任何事都是信手拈来轻而易举，他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鬼先生意味深长道：“反正不是真正的王族，不用来我这里上课也是可以的。”
　　“……”木一禾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看着木一禾依旧懵懂的样子，鬼先生摇了摇头，走掉了。他估计觉得自己有一瞬间认真对待木一禾的样子有些搞笑。明明是花架子一个的废柴，血统低贱到都叫人看不明白出身，何足要受到他的关注。
　　之前的宴会他也出席了，但并没有跟魔界其他人一样对木一禾惊为天人。别人都在想木一禾要是能当上魔王，那该有多好，他却觉得，木一禾顶多能当个吉祥物。
　　在世风日下，信仰不如以前强烈的当代魔界，有的人也许对着个才见了一面的花瓶就能坚信魔界不死，而他没有这么肤浅这么饥渴，这么多年了，心中唯一不变的，只有以强者为尊，以王者为追随的毕生信仰。
　　而木一禾，太弱了。弱得他完全不想再做多余的评价了。
　　情商为负值的木一禾只知道鬼先生对自己不满意，还不知道鬼先生是完完全全看不起他。
　　+
　　放学后，木一禾落寞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龙三走在他的旁边：“今天先生说的，你能听懂吗？”
　　木一禾一脸上课时的呆滞，摇了摇头，生无可恋，满脸皆是不能言说的痛苦。
　　“有什么不懂，你可以问我啊，课上课下都可以。”
　　木一禾扭头看着龙三，轻笑了一声，对龙三的兴奋劲儿嗤之以鼻：“你别觉得你听懂了，也许这是你的错觉或者幻觉呢？”
　　“呵！小鬼！你等着！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说着，龙三就把木一禾拽到了樱馆后山。
　　龙三扔给木一禾一把剑：“今天先生教的，你给我再练一遍。”
　　木一禾木然地举着剑，都不记得第一招是往上还是往下，往左还是往右了。
　　伪三好学生龙三在业余时光不辞辛劳手把手帮助智障同桌木一禾复习功课查漏补缺，课上鬼先生只教了十招，木一禾比划了一个时辰终于把这十个招式都顺下来了。
　　已是夕阳西下，樱馆的樱花还在飞舞。映衬着木一禾的脸更是洁白如玉。
　　龙三从背后抱住木一禾，包着他执剑的手，拍拍他的腰和屁股：“来！收腹！提臀！……这一招往这里拐！”天地良心啊，为了让木一禾能听懂，他的教学没有术语，只有口语。
　　龙三并没有发愁他的同桌怎么这么蠢，他只是觉得木一禾的豆腐，他十年、五十年、一百年都吃不够。
　　“啊！我不练了！”木一禾把剑一摔，爬到了最近的一课樱花树上。
　　龙三在树下望着他：“我收回你什么都不会的话，毕竟，你爬树还是蛮快的。”
　　“哼！”
　　木一禾在树上坐着，晃悠着腿，悠闲地向远处望。龙三看着他，觉得好笑。
　　木一禾的视野从远及近，这才看到不远处一个红黑红黑的东西。在山花烂漫的樱馆后山，这样不和谐的色调太过突兀，一瞬间，就让木一禾本能地感觉到身上一凛。
　　鬼使神差地，他跳了下来，也不理龙三，直接跑到了那个东西面前。
　　——是一个人！
　　这人全身破破烂烂的，又是刀剑划破的伤口，又是沧桑跋涉的污垢，脏兮兮的脸还密布着杂草一般的络腮胡，看不出来长相。简直就是个人形拖把，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穿得跟洪荒时代逃难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