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倒清敏的同时给清冥下了眼药,这次解决清寂,玄晏打算鹤蚌俱获,再给清冥一点惊喜。
开阳宫占地广阔,许多清字辈弟子都选了东边院子,方便出入,唯有清寂知觉敏锐,受不得吵闹,院子选在西南方的角落里。
令他意外的是,清寂的院子,竟然没有门。
-
“师父喝茶。”
丹成端上茶碗,又站在一旁给清寂磨墨。清寂喝了一口,越看他越不顺眼,不耐烦地摆手:“快出去。”
“是。”
他没有表情,恭谨地将衣袖拉好,遮住身上的疤痕。
金玉药铺出事后,玄凛本想另选人接手。奈何大火来得诡异,其余人怕有诈,都不敢接。清寂战战兢兢继续管着,到现在也没出事,便逐渐放下心来,玄凛也没再提过。
然而,如今令他心烦的,是洞天大会的资格。
清敏和清平就罢了,凭什么清冥能去,他却不能?游手好闲之徒,去参加洞天大会,不是丢人么?
他一会儿希望记名弟子把清冥挤下去,一会儿烦恼自己落选,恼得将药铺的账本甩在地上。
今日恰逢廿五,药铺掌柜上山来的日子。然而这都下午了,人还没来,他急得踱来踱去,忍不住又叫道:“丹成?丹成!”
丹成急急忙忙推门,却被他揪住头发来回拉扯,吼道:“不是早就说过,让你每次进来都低着头吗?这么丑还仰头,是想吓死你师父?!”
金玉药铺掌柜姗姗来迟,与引路弟子进门,便撞上清寂踢打丹成的一幕。两人都不敢吱声,等到清寂出够了气,才小心翼翼地上前。
丹成忍着痛将房门关上,捂着脸一瘸一拐地走回房间。
清寂脾气暴躁,听不得响声,丹成房里布置简陋,甚至比不上守卫弟子。
他在床沿上呆坐一会儿,拿出一盒快用完的药膏,凑到铜镜前,小心地将药膏涂在伤疤上。
铜镜捡来时已经破了,只有巴掌大的一片。他涂完药膏,铜镜上却有人影闪动。
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丹成一动不动坐着,对他摇头。那手犹豫一阵,松开了他。
丹成转头,仰视着玄晏。玄晏与之回望,眼里有些许讶异。
这孩子的轮廓他记得清楚,是药铺里拖着清寂的小童。怎么现在变成这副模样?
“你记得药铺?”“我记得药铺的事。”
两人一同开口。玄晏示意他先说。丹成道:“你如何进来的?”
玄晏挑眉:“原先是进不来的。”后来有引路弟子带凡人进来,他意识到自己太过着急,竟没发现是再普通不过的障眼法,便沿着他们的路线进来,一路摸到这里。
丹成问他:“你为何要进来?向师父寻仇?”
玄晏一怔。丹成又道:“你只是记名弟子,打不过。”
“若我能呢?”
“帮我。”
玄晏笑了:“你是他的徒弟,如何帮我?况且我如何信你?”
丹成亦笑了。
他不知道丹成有何打算,忽然叫道:“走水啦!”
这一叫,清寂那边立时喧腾了。玄晏抽身欲走,丹成却拉着他,指了指唯一可蔽身的床底。
“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玄晏刚刚藏好,放缓呼吸,清寂便匆匆忙忙地撞开了门。
一朝被蛇咬,他现在听见走水便害怕。
清寂环顾一周,皱眉:“火呢?”
丹成怯怯地退了两步。
“我瞎叫的……”
清寂暴怒,上手要打,忽然迟疑道:“不对,你没胆子瞎叫。谁教你的?嗯?”
丹成被他揪着衣领,弱声道:“师父,你的账本还在书房……”
清寂猛地回头,看见引路弟子和掌柜急急忙忙跟过来。面对清寂的质疑,掌柜叫苦连天:“道长,小的哪有这个胆子!赔上小的八辈祖宗也不敢哪!小的要是说谎就天打雷劈!”又转向丹成:“小道长,小的哪里得罪了你,要这样栽赃小的?”
在引路弟子面前失了面子,清寂更是暴怒,一脚将丹成踢到墙上,上前就打。
掌柜和引路弟子看得心惊肉跳,却不敢劝,蹑手蹑脚走出去了。
玄晏在床底咬牙。
清寂的拳打脚踢,他看得一清二楚。这么小的孩子,清寂怎么下得去手!
丹成趴在地上,怯怯地朝他这边抬眼,眼神却狠戾无比,对他做了一个口型:
信我。
等到清寂撒完气,带着掌柜两人扬长而去。玄晏等了一会儿,确定他们不会回来,这才爬出床底,去看丹成的伤势。
一天挨了两顿打,丹成有些熬不住,坐在墙脚不动,只抬着眼,定定地看他。
“你能杀了我师父么?”
玄晏点头。
“你能,我就帮你。我有师父的把柄,你要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例如?”
“这次丹意师姐发狂,就因为师父让我偷偷给她的洗澡水下药……”
这倒是将清寂和清冥联系起来的好把柄。
丹成慢慢地喘气,“还有他贪了不少药铺的上等药材,还有许多事情……”
他疼痛难忍,玄晏看不下去,叹道“下次再说”,便将他打晕,放回床上。
-
入夜,清冥回来,身上还带着桂枝常用的香味。丹意上去,却被清冥嫌弃地推开。
丹扬这几天没和她说话,早就睡了。丹意心烦意乱,将发饰卸了,坐在窗边生闷气。
初春时,玄天山夜晚依旧寒凉。她起身关窗,却有一张纸条扔了进来。
清寂有鬼。
第三十四章
大清早的,一行守卫弟子自隐元宫鱼贯而出,将清寂带走。
开阳宫内喧腾一阵,众人好奇探听,才知道是清寂让徒弟给师侄下药,东窗事发了。
过了一阵子,清寂又灰头土脸地回来,依旧由一队守卫弟子押送着。弟子们离开时,眼尖的人发现,领头的拿着一本账册。
言齐给玄晏说了这事,兴头上又被莫南乔打断,一言不合又打了起来。
此事之后,玄晏分外按捺得住。而清寂那边,也不时有他期望的消息传来。
金玉药铺被玄凛转交给清冥。他是大弟子,掌管药铺情理之中。
清冥接手药铺的第一天,储藏在天璇宫的天材地宝付之一炬。
清字辈弟子不太成器,要应对洞天大会,还需要天材地宝辅助修行。玄凛大怒,看守天璇宫的弟子却拎来了丹成。
面对掀了桌案的掌门,丹成怯怯地跪下,手指西南方,状似懵懂地道:“是师父让弟子这么做的……”又抽泣着拜倒,“掌门息怒,弟子不能违拗师父的意思。”
-
清寂觉得,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
他正打算给大师兄下点绊子,天璇宫却走水了,居然连向来乖巧的徒弟,也指认他为幕后指使。
清寂觉得冤,更觉得气恼。
通往寒冰牢的道路比较偏僻。他将丹成的后背踢得通红,又恨恨地朝清平看去。
“到了,自个进去吧。”
清平给他让开,他走了两步,忽然揪住清平,手上锁链哗哗作响。
“你去帮我求情好不好?就当帮师兄这个忙了。天璇宫的火不是我放的!”
清平犹豫片刻,“此事师父自有定论,我若求情,恐怕适得其反。”
清寂紧紧抓着他,“好师弟,就帮师兄这一次。是非成败,师兄一人承担!”
清平犯难了。
玄凛门下这群徒弟中,数老大清冥和老六清寂最记仇,心眼最小。此事成了最好,若是没成,后果可就没清寂说的这么好听了。
他的犹豫清寂看在眼里,只得暗暗咬牙,一甩衣袖,“同门一场,罢了罢了!”又踢着丹成往里走去。
-
那些据说被关到寒冰牢的弟子,实则都被玄凛下令除去。寒冰牢狭长的山道内空无一人,两人的脚步声夹杂寒风,分外凛冽。
“小兔崽子!”
此刻没了外人,清寂下手更没遮拦。丹成被踢得到处翻滚,抱紧头蜷起身子,半点求饶都没有。
清寂是木灵根,就算将他打得奄奄一息,也能吊着他的命,不至于让他死在这里。
丹成疼得两眼发黑,咬紧了牙不吭声。清寂邪火冲顶,将他抵在山壁上恐吓:“谁指使你陷害我的?我是你师父,蠢货!”
他疼得疤痕都挤在一起,清寂看得烦躁,将他甩进山道深处。
然而丹成却没再像往常一样,爬回他脚边告罪。
“丹成?丹成?!小兔崽子,敢躲师父?吃了熊心豹子胆?”
清寂尖锐的声音在山道里悠悠回荡,他一怒之下,扯了根火把往前走去。
一路上都没看到丹成的影子。清寂慢慢冷静下来,似有丝丝凉意从背后升起。
寒冰牢只有一条山道,丹成修为浅薄,又半死不活的,能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