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兵士编进了阮参将的近卫中,一路上被严加看管,个个苦着脸。到了蒲兰镇,玄晏与阮参将打过招呼,悄悄离队。
为了不让秦石难堪,玄晏退了一步,主动搬出营帐,暂时卸任将军近卫,以换取对几个挑衅者的惩罚。
另一个退步的理由,便是蒲兰镇的金玉药铺。
秦石说到此行的结果时,他就想到了这点。因为现在单纯地依靠万物灵气,不足以支撑他的修行,他亦暂时不想动用剑穗,便换个方法,将主意打到了天材地宝上。
金玉药铺向外提供药材,对内则提供各地搜集来的天材地宝。玄天山是天地清气汇集之地,这些材料在玄天山上除了炼丹之外没什么用处,放在凡间则是不可多得的修行助益。
金玉药铺里一如既往的人声鼎沸,玄晏顶着狰狞的伤口,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阻拦,上次那样拿他玩笑的更是不曾出现。
买药的人将药铺门口围个水泄不通,他站在不远处稍稍打量,绕去了药铺后门。
凌远长老建立药铺时他稍微听了两句,知道药铺有与玄天门联络的特殊方法,也知道有个后门。贵重些的药材,和天材地宝,都是从后门进出。
四顾无人,玄晏飞身一跃,翻进了药铺内。
抓药的人多,伙计基本都在前面应付客人,后院空荡荡的,唯有晒了一地的药材。玄晏在院子里看了看,稍稍调息,循着残留的气息找到了储藏天材地宝的库房。
库房外面并没有多加修饰,显得极为普通,且因为只有玄天门才知道有天材地宝,也没派专人看守。
他装了些调整灵气用的五色露,又在其他抽屉中随意抓了一些材料,很快抓了一小袋,外面却忽然响起熟悉的男声:“两个死丫头,看我回门派弄死你们!”
第十三章
这个男声极为耳熟,玄晏迅速将袋子收进怀里,贴在门边。
外头是老熟人清寂,此时正气冲冲地朝库房走来,身后有个小童正涨红了脸拉扯他。
“师父,师父你冷静点,别想太多,我们去找师祖说清楚……”
清寂闻言,回头一巴掌扇过去,小童摔在地上,眼眶通红,却不敢哭出声。
清寂拔高声调,反显得更加怪异:“你懂什么!你师祖从来都是向着你清冥师伯,和你丹意丹扬两个师姐!你现在这副修为,门内遴选都没法参加,能有什么用!”
玄晏站在门后冷笑一声。
看样子,是为了洞天大会的门内遴选闹起来了。清冥向来得玄凛宠爱,那两个丹字辈的丫头也不是省油的灯,好事怎么轮得到清寂师徒。
离门内遴选还有一个月,他得想点办法,留个惊喜。
清寂仍在骂他:“等回了门派,你把这个药下在死丫头的木桶里,听见没?”
“师父,她们不会让我靠近……”
“你去不去?!”
小童抽泣着点头,接过清寂给的药包。清寂仍然气急败坏:“居然罚我守这个破铺子,死丫头上的好眼药!倒看看这回你还怎么翻身!”
他在中庭叫骂不停,小童满身灰土站在他身边,怯怯地拉他衣袖:“师父……”
“叫什么!”
“着火了……”
清寂悚然回头,看见存放天材地宝的库房冒起阵阵青烟,里面甚至透出跳跃的火光。
玄晏站在药铺门口,看着原本忙中有序的药铺瞬间慌乱起来,所有客人都被轰走,伙计都匆匆往里走去。术法激荡声隐隐传来,好不热闹。
他淡淡地笑了。
有了修为之后,做事方便不少。他刻意纳取水系灵气,使得库房内五行失衡,火系失控。
清寂又是木灵根,这火是一时半会灭不掉的。
被丹意在玄凛面前下眼药,又在看管金玉药铺时出了差错,可以想见,等待清寂的必是一场好戏。
库房面前,清寂已经气疯了。
他带的几个低阶弟子都是杂灵根,派不上什么用场,唯一有用的徒弟吸不完失控的火灵气,跪在他脚边哭。
火舌在库房里妖娆地舞动,他想到回山后将要面对的,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自从将玄字辈师伯赶尽杀绝,玄凛就全面控制了玄天门。但凡议论前事和不服他的,要么莫名消失,要么被下到了后山寒冰牢里。
他突然羡慕起失踪的老九老十来。
药铺伙计们正在往库房浇水,火势虽然得到控制,天材地宝怕是救不回来了。清寂焦灼不堪,阻止了想给玄天门发信号的伙计,又恨恨地扇了徒弟一耳光,骂道:“废物!”
随着他这声骂,原本已经矮下来的火焰忽然窜高,有两个靠近的伙计来不及躲避,被烧得连连惨叫。
一瞬间库房化为火海,火势直冲天际。
清寂瘫坐在地。
完了……
这么大的火,要怎么瞒得住……
这场火吸引了整个蒲兰镇的注意,玄晏在城门处望了望,略感疑惑。
他怕惊动感觉敏锐的清寂,只敢用自己重新修炼的部分修为,火势不会这么大。
究竟何方神圣在暗中帮他?
底下一片混乱,蒲兰低矮的城楼上坐着个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子。她看着玄晏的方向,一双眼睛纯黑深邃如夜空。
她仰头喝完烈酒,意犹未尽地抹了唇角。
“玄晏。”
清冽的声音犹如魔咒,传入玄晏耳中。他一愣,四下看去,只看见来往的人群。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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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隐在暗处,似敌似友,身份不明。跟过几次采买队伍后,玄晏谨慎起来,没有再去蒲兰镇。
近几日天气转暖,玄晏裹着狼皮坐在湖边,却没有摆开姿势,一双眼半眯着,似乎在走神。
三个,四个,十个。
附近有十个人正在盯着他。
从他出营门开始,这十个人就跟上了他。正是神武营的兵士。
那几个人虽然败在鲁莽,却在神武营种下疑窦,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有人盯着,他自然不能随意打坐修行。否则不光是他,连秦石也要受到牵连。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从金玉药铺偷出的天材地宝正在怀里发热,源源不断地填入他体内,不吸收天地灵气也无甚大碍。再过段时间,等他修为更进一步,就能用上千机剑穗蕴藏的清气。
他看向了玄天山的方向。
孤云渺渺,玄天山巍峨矗立,若隐若现。
他从云端落下,还会慢慢地,爬到云端之上。
寒冬将逝,在盛夏的洞天大会之前,玄天门还会在四月选一次弟子。
那是绝佳的机会。
他身后低矮的灌木丛里,几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湖这边,却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一阵可怖的杀气。
再一个眨眼,马胖子已经消失了。
湖面上映出几个慌张的人影,玄晏潜在湖水里,默默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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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胖子有些神通的消息不胫而走,次日就没人再跟着他,他也乐得清静。
秦石这段日子忙着与西海原主帅交涉,信使轮番来回,已经跑死了两匹马。他也得保持一定距离,以便阮参将好好折腾几个莽夫。
不知不觉腊月初八,秦石命人采买了一批酒食,给将士们开宴。
西海原风俗与王化之地迥异,做腊八粥的食材不足,便统统换成了大荤,算是犒赏将士。
从清早起,秦石便指挥千余人将场地篝火一应备好,又多拨了几十人给伙夫打下手,其余人皆在打扫营帐,整理军备。
西海原入夜入得迟,天色微黑时酉时已过半。篝火熊熊燃起,伴着将士们粗犷的笑声,豪放且苍凉。
天上又悠悠地落起小雪,被神武营冲天的热气化作细雨,熏腾成一片雾气。
腊八的宴席摆在了校场,都是行旅之人,离家在外没什么讲究,席上喝酒划拳,喧腾一片。
不时有兵士给秦石敬酒,秦石酒量惊人,与几十个人喝过都没醉态,其余的就都不敢上来了,只敢在底下遥遥敬他一杯。
几个参将稍显拘谨,在秦石身边低声谈笑。秦石端着酒杯,也觉无趣,刚一抬头,就看见了遥远角落里坐着的玄晏。
他着了伙夫常穿的灰衣,安静地占了宴席一角,就连脸上的伤疤也平和起来。像是茫茫黑夜中的独行者,将要消失在戈壁之中。
为了避人口舌,这段时日两人甚至话也没说,面也没见。秦石不知从哪生出的茫然与不舍,酒杯略一倾斜,朝他遥遥举起。
场上霎时一静,千余人齐齐转头,看向被他们刻意忽视了很久的马胖子。
或许是情不自禁,或许是一时冲动,玄晏全然忘却了自己的酒量,亦是朝着秦石遥遥回礼,将斟满的酒杯抬高,一饮而尽。
当啷一声酒杯落地,马胖子身子一晃,砰地倒在地上。他的意识渐渐模糊,醉过去之前,仿佛听见了浪潮般的哄笑,秦石无奈的笑容自眼前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