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不上眼还是怎的?”沈父道。
沈衡道:“是沈恪嫁了过去,酒都摆了,如今约莫得算是回娘家。”
……
远处厢房一阵哄闹。
沈恪窝在萧道鸾怀里,炭火灭了,后院的飘摇灯火照不到此处。身后是冰凉的石桌,而心口贴着的人,却是火热。
“他们若是不同意,答应你的老板娘,怕是做不成了。”
“那便找个你喜欢的去处,将剑池的藏剑藏书挑些卖了,也够再开个铺子。”
“那你不修剑了?”
“你就够我修了。”
院中蔷薇满架,月正西沉。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章,到这里就圆满啦。
最后一章是沈恪和他的小伙伴相关的番外,可能会有些惆怅,想看开开心心HE的小天使就不要往下看啦。
☆、第101章 番外·少年
沈恪掐好了时间往城内最好的酒楼走去。
路上碰着两个小乞儿,他还颇热心肠地踢了踢他们的破碗,提醒这条道有旁的恶霸占着,堵这儿等会还得交保护费。没想到俩小孩不听,打狗棒敲得震天响,嘴里的莲花落更是唱的那个熟,就差没追着沈恪把他撵出十条街。
亏得他背上背着把剑,还能糊弄两下。
可惜是把破铁剑。
如果解开裹剑的黑布,露出里面的锈铁疙瘩来,估计两个乞儿能笑掉大牙。
这年头,连把好剑都买不起,也就用不着来闯荡江湖了。
城里瞎晃荡的游侠,哪一个没点家底供着,不然谁能白日不好好种地上工,尽顾着撩漂亮姑娘?
偏偏沈恪是个另类。
住的是城外的土地祠,吃的是俩铜板三个的大肉包子,穿的是粗使伙计都不要的麻布衣裳。就这样,还敢明目张胆地在城里晃荡。
一晃就是三个月。
最好的酒楼他去过了——虽然是和楼里颠勺的小师傅喝酒喝成了勾肩搭背的关系,趁着掌柜不留神,从后门溜上去的。
最好的窑子他也逛过了——虽然是穿着打手的紧身服,和几个八尺大汉合伙把光瞟不付账的落魄贵公子胖揍一顿,连姑娘的小手都没拉到。
该吃的吃了,该看的看了,按说沈恪早就该拍拍屁股走人,但居然一反常态在城里呆了三个月。这可不是他当初叫嚣着要吃遍天下美食,看遍天下美人的作态。
沈恪摸了摸鼻子,心想这可没法子,谁让城里风荷苑里的空青姑娘长得实在是漂亮,他有点舍不得呢。
城里最好的酒楼和窑子是正对门,赶着这个时候上酒楼,隔着一条街,就能看到空青姑娘临窗梳妆的样子。每日差不多都是在同一个时辰,他都拿捏得炉火纯青了。
熟练地穿过小巷,绕到酒楼后门,便闻到伙房的烟火味。他正琢磨着今儿个是和小师傅说摸一碗瓜子还是花生,要是能有壶黄酒就再好不过,忽然被人拦下了。
拦住他的人是酒楼小师傅。
小师傅黑着脸道:“今儿个楼子被客人包下了,你就别往里凑了。”
“嘿。”沈恪乐了,“你们这么大场子,还能给人包下来?得花多少银子啊?”
小师傅神气道:“少说这个数。”说着伸出了三根手指。
沈恪道:“嚯。那还真挺阔。”
小师傅道:“可不是呢。听说人家特地把咱们楼包下了,就为了请对面楼的空青姑娘吃一顿。你说吃就吃吧,有钱人非得讲究个气派,要和美人一起在楼头看看落日,玩玩情调。还闲者勿扰呢。”
沈恪笑不出来了。
自从拍拍屁股离家出走后,世上就只有三样东西能入得了他老人家的眼。
一是美食。现在酒楼被人包场了,别说吃,连闻闻香味儿都不成。
二是美人。他看上了三个月也没摸到小手的姑娘,就被人轻轻松松捞到手了,没准等会儿吃吃喝喝还得搂搂抱抱。
三是……
沈恪正要庆幸这三还没出事,就远远见到小巷的那头,白衣佩剑的少年正缓步走近。
佩剑气势逼人,一看就非凡品。
三是……好剑。好嘛,他还挎着把小破铁剑,人家手里提的,没上千两银子,连个剑鞘都买不下来。
佩剑少年在风荷苑前停下。
然后沈恪就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就像朵轻飘飘的落花似的,一飘就飘到他的怀里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沈恪一手搭上小师傅的肩膀,弯眼笑道:“小王啊,听说你昨儿个在赌坊里的手气,似乎不是那么好?”
把不知怎么得来的一串铜板塞到了小师傅怀里,沈恪成功从后门大摇大摆走进了酒楼。
酒楼一共有三层。一层摆的桌椅最多,招待的都是些吃堂食的散客。二层相对清净,分成了一个个雅间。顶层只摆了一张桌子,靠着窗,对着江,美其名曰可以凭栏眺望长河落日的胜景。
景色既然好了,花的银子自然也多,是以一层常常满客,顶层却少有人愿意包下。
自从沈恪勾搭上了酒楼小师傅,那顶层几乎就成了他的专属包间。坐在桌上,一条腿伸出窗外晃荡,凉风习习,落日余晖,手里端着壶小酒,时不时往嘴里抛颗花生米,好不自在。
只要走之前记得把桌椅重新摆好,碗碟收拾妥当,不要让掌柜的发现就好。
但今天他熟门熟路地摸上顶层时,那儿已经有人了。
他已经尽量屏住了呼吸,把脚步放得轻了又轻,但在从横断后边探出半个脑袋的时候,那位佩剑少年似乎偏头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沈恪赶忙把头缩回去,老老实实眯了眼,从缝隙里观望。
佩剑少年笑了笑,沈恪不得不得承认,对方笑起来的时候,还有那么几分好看。
但对方接下去的动作,让沈恪黑了脸。
他居然摸了空青姑娘的小手,还挑衅一般地冲他勾起了嘴角!
沈恪一推挡身的架子,冲了出去。
两人扭打在一处,拳脚相加,手手不留情。沈恪顶了两个黑眼圈,少年缺了一颗牙,两人相互嫌弃着逃出了酒楼。
原因是……
顶楼被砸得不成样子,但掏遍两人的身子,搜出的铜板,连个茶壶嘴儿都买不起。
“你不是人模狗样挺阔气的么!”
从酒楼二层翻窗逃出,摔伤了一条腿,沈恪想起就气,挥手给了少年一拳。
少年身上的伤也不比他轻,想要躲开却绊了自己一个跤,“老子当了身上最后点顺出来的东西,想着好吃好喝一顿,被你给搅和了,你还有脸说!”
少年边说边悄悄伸长了腿,把沈恪也绊倒在地。
两人眼看又要打得火热,沈恪回望一眼,吹了声口哨:“停战停战!他们追来了!”
惶惶然如丧家之犬。说的就是从城东被撵到城西,最后躲在土地祠供桌底下才得以脱身的两个少年。
待追来的人走了,沈恪一掀头顶的供桌,大咧咧躺倒在干草上,痛得呻.吟不止。
那少年的锦衣也破了,一屁股在沈恪边上坐下,低头去扯破开的口子。
沈恪恶声恶气道:“滚开。”
“怎的?这地是你家的?坐坐都不行?”少年回道。
沈恪指了指身下的干草:“见着没?这是老子一点点收来的。”
少年看了看,空荡荡的土地祠中,确是只有对方躺着的这一小块地儿铺着干草。再看那干草上垫着的布包和棉絮,对方应当没有说谎。
但他没有挪开。
沈恪没力气和他再打一架,身上又痛得紧,从袖中摸出一壶酒。这是他溜出酒楼时顺手塞进袖里的,可是平日里喝不到的好东西。
见少年不住回头看他,沈恪有意慢慢地舔着壶嘴儿。让他眼馋,偏偏不给他喝。
少年笑了笑,有些说不出的邪性。只见他也从锦袍中摸出了个酒壶,大小样式同沈恪手里的一模一样,分明也是从酒楼顺手牵羊来的。
这是遇上同道中人了。
“嘿。”沈恪与少年同时低笑了一声,摸着酒壶喝了一大口。
喝着喝着,放在手边的酒壶也不知是谁的了,总之都是一样的,拿错了也不吃亏。
两人的酒量都不怎么好,沈恪喝了几口,脑子有些发昏,不满道:“你那把剑值不少银子吧?抵给他们不就结了,还省一顿打。”
少年将那把亮堂堂的佩剑往怀里一塞,即便醉了也有三分警惕:“不成。”
“怎的不成?”沈恪呵了一声,满嘴酒气。
少年柳眉一皱,桃花眼中俱是嫌弃:“我辈修士,剑岂是说丢就丢的?”
“哈哈哈。”沈恪大笑数声,忽的安静下来,点头道,“这话不错。”
又摇了摇头道:“就你也配说剑修?”
少年怒目相向:“我不配,你配?”
“是呀~”
“找打!”
“怕你么!”
又是一顿好打。
连手指都动不了,沈恪僵着脑袋横躺在干草堆上,这一回,少年也没能继续挺直腰背坐着,瘫倒在他的身边,“我问你……你真的不会卖这把剑?”
“不会。”
“当真为了什么也不卖?”
“当真。”
后来那把嵌着宝石华丽得很的佩剑,还是被卖了五十两银子,换了两身御寒的冬衣。
尚且看不到未来会是如何的两人,沉默地躺着。冷风呼呼地吹,月光从瓦片缝中洒落下来。两人脑袋挨着脑袋,一转头就碰到一块,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