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被连山宗宗主刺了一剑,现在还没大好吧?你要是真心不想被他缠着,他能追的上你?”能让掌柜的吃瘪,也算报了当年被打压得没有还手之日的仇。
掌柜的到底是掌柜的,怎么可能被沈恪一句话就堵住了嘴:“那剑池少主还给你缠上了呢。”
“……”沈恪心想,在旁人看来果然是自己缠上的萧道鸾,安知是对方为了把剑缠着自己。
“说到他……掌柜的,最近有他的消息吗?”
沈恪的故乡只是一个小镇,很有能传来修真界的消息。自从和萧道鸾在关中分开之后,已有数月,而他从没有听人提起过关于萧道鸾的只言片语。
尽管知道对方离开关中后便会立刻回到剑池,有了萧河坐镇,必然是无事的,但还是有些担心。
掌柜的面色有些奇怪,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你果然不知道。”
沈恪警觉道:“我该知道什么?”
掌柜的故作轻松道:“萧道鸾被归一宗下了格杀令,如今大概被一群化神大乘的修士撵着跑。这么说来他的处境倒和那家伙有些像,不过他好歹还有个爹护着,只要能灰溜溜跑回剑池,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你是说……”沈恪一时没有办法接受这个消息。听掌柜的话中意思,萧道鸾还没回到剑池?不仅没回到剑池,还莫名其妙地被一群大能追杀?也许说不上莫名其妙,毕竟两人在归一宗上都和他们的宗主、首徒动过手了,被追杀也不足为奇。可是……
对了,没人留意他,是因为墨剑已经不在他身上,而且在众剑修眼中,他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没必要多花心思。但萧道鸾就不同了,他身有重宝,且有着剑池少主的身份,那些想要夺宝的、与剑池有仇的、嫉妒他修真天分的……太多人会伺机动手了。
如果萧道鸾还在修为的鼎盛时期,那些人想来还会有所忌惮,但只要让人知道萧道鸾跌境一事……与他交过手的莫恒肯定知道,那么散布出这个消息并引人追杀萧道鸾,也就顺理成章了。
关中到剑池虽然不远,但若是不御剑飞行,走正常的陆路水路,要月余才能抵达。萧道鸾被人追杀,想来需要东躲西藏,那数月也许都到不了剑池。而众所周知,萧河的修为虽然堪称在剑修之中少有敌手,却因为身有隐疾,近二十年没有出过剑池了。
沈恪想的很多,思绪也很乱,神情更是愈发紧张,几乎黑沉得能滴出水来。
“看你这样子,是真不知道?我还以为你难得聪明了一把,看他要出事,就赶着跑了不淌这趟浑水一一”
“他在哪里?”沈恪猛然起身,压着掌柜的肩膀冷声问。
“听说是向西南去了。”
“西南?怎么会去西南?从关中回南岭,走东南道是最近的。若是剑池来人,多也会走这条道,更易得到接应。他往西南走,是个什么意思?莫非剑池在西南还有暗庄?但再如何强的暗庄,难道还能比萧河更强?”
“不行……”沈恪喃喃自语。
掌柜道:“什么不行?”
“我得去看看。”沈恪肯定道。
“你去能做什么?”掌柜的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猜到了果然如此,“你如今是什么修为?对上化神期的剑修能有胜算?对上一个有胜算,那两个三个呢?要知道,这是归一宗下的格杀令,你要是去了,对上的是整个宗门。你愿意为了他得罪归一宗?”
同样处于被一整个宗门追杀的境地,掌柜的知道那远比个人仇杀要来的难以躲避。他和苍梧现在能悠闲地出现在这个东南小镇,靠的还是魔修隐匿行迹的秘术。
“早就对上了。”不是他愿意为了萧道鸾与归一宗为敌,应该是倒过来才对。沈恪想,他就是去看看,若是萧道鸾无事,他自然不会给他多添麻烦。若是萧道鸾有事……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多谢。”
掌故的道:“谢什么,我本是来看你笑话的。”
沈恪不再多说,掌柜的到底是不是来看笑话的,他心中有数,既然对方现在不愿意承认,他将谢意放在心里便好。
沈恪走后不久,被无事打发去客栈外闲逛的苍梧回来。
“你告诉他了?”苍梧问。
掌柜道:“没有。”
“赶了那么多天路,总算可以歇上一歇。”苍梧道。
掌柜道:“我说了来这儿只是随便逛逛,觉得赶路累是因为你修为不济。”
☆、第66章 去处[已修]
离开客栈的沈恪,自然想不到因为自己,苍梧和掌柜的关系终于有飞跃般的进展。
他飞一般地回到自己家中,在后院的角落里捡起了大铁剑。
如果自己实力不济,即便找到了萧道鸾也只能给他添乱。然而……虽然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他回到家中之后的数月,感觉到自己身上出现了有趣的变化。
虽然体内的剑气依旧是那么可怜的一点儿,但他似乎并不需要依靠它们的支撑,就能使出凌厉无比的一剑。被他用枯草遮住的墙洞便是明证。他几乎没有调动体内那保命的剑气,单纯依靠铁剑剑锋指引,就借了西风猖獗之势,一剑洞穿了寸许厚的土墙。
仿佛只有一丝剑气在他的体内走了个来回,至多在指尖与那呼啸风声相应和了片刻,便引来了西风瑟瑟。
这种感觉太过玄妙。不仅萧道鸾从未和他说起,就连他看过的最荒诞不经的传奇中也没有这样的记载。如果修士能够完全借助外力就完成雷霆一击,那无疑是极强大,且极可怖的。
沈恪原以为自己不去多想便是最好的处理方法,就当自己修为突飞猛进,终于可以不用仰视萧道鸾了。但此时他没有想到,这样顺其自然的态度……其实也很有问题。
如果不是下意识地知道什么,哪一个常人在惊觉自己身上出现了如斯变化之后,还能该吃吃该喝喝该和侄子戏耍便和侄子戏耍?
拿起大铁剑的一瞬,沈恪便有些不想放下。
就在前几日,他还许了小胖子,等他长大了,就把这剑送给他。
沈俨虽然十一二岁了,块头几乎有一个半差不多年纪的小朋友那么大。但吃得多睡得安稳,平日除了围着沈恪走走跳跳,几乎不离椅子,力气小得可怜。
在小胖子的死缠烂打下,沈恪曾经偷偷带着大铁剑溜进他们家。小胖子看到铁剑的时候眼睛一亮,等到凑近了看清那寒碜模样,圆滚滚的脸就只剩下哭丧的表情了。
沈恪无比明白小胖子的内心。
因为当年他也曾经有过从期待到失望的,像是坠崖般的感觉。
更小一些的时候,他还会隐隐指望自家瘦成了一把枯柴的爹,是不是什么隐世高手,生完孩子后便与貌美无缘的娘,是不是曾经引得无数英雄竞折腰。
长到十五岁,这些念头都打消了。
如果不是那个连馄饨都吃不起的老头又勾勾搭搭挑起了他的幻想,他也许会和沈衡一样,长成了个自家儿子一说要练剑就立刻翻脸教训一顿的严父。
老头当初对他说的话,沈恪一直都还记得。
“你我有缘,此物便赠与你,望好自珍重……”
其实这之后还有半句话,在和萧道鸾说起大铁剑来历的时候,他没有说,被小胖子缠着说早年经历的时候,他也没有说。
老头也许就是个执迷不悟的浪荡子,白白蹉跎了几十年岁月,临到头发花白,步履蹒跚,才愿意放下手中的破铜烂铁。
看似很有高人风范的老头在扔下铁剑之后,蹲在巷子拐角里,揉着被汤汤水水撑胀了的肚子,自言自语道:“练什么剑啊……”
这般没有气势没有风度的举动,老头或许以为无人知晓。但当年那个捡了剑却没立刻欢天喜地跑开的少年,听了个清清楚楚。
只不过听得清楚,却不代表明白。
就像爹娘常在耳边响起的教训,私塾先生带着读了一遍又一遍的诗文。
不是生性愚钝过耳就忘,只是年轻气盛觉得不必放在心上。
“这铁剑是个老头儿赠与你小叔的……”沈恪和小胖子说起来的时候一脸高深莫测,“虽说这么多年,我也没弄清楚那老头是什么身份,但这把剑的来历,总没兵器铺里随意能买到的那么简单不是?”
不论大铁剑曾经的主人是名扬天下的剑修,还是默默无闻的小卒,一个人漫长的一生,总会有些或浓艳或平淡的故事。沈恪无缘得知。但哪一天一一如果沈俨不嫌弃一一带着这把大铁剑闯荡江湖,也许会像他一样,想起将剑送给他的人。
一个将在他平静无波的心井中,忽然投下串糖葫芦的人。
沈俨噘嘴道:“这剑都锈了。”
不仅锈,还破,不如沈俨家的柴刀拿得出手。
沈恪没发恼,心平气和道:“一把剑好不好,看的不是它有几品。难道剑仙步虚拿着一把柴刀,就使不出厉害的招式了?剑随的是人,别看这把铁剑样貌不显……”
沈俨奇道:“莫非那老头真的是个高手?”
小胖子皱起的眉头、严肃的表情,与沈衡竟有了几分相似,看来父子毕竟是父子。
沈恪笑道:“用过这把剑的又不止那老头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