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一棵小柳树大声喊:“妈妈妈妈,那边有只乌鸦在游泳!”紧接着又大喊,“妈妈妈妈,另一只乌鸦在告诉他乌鸦不会游泳!”
柳拾音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星君捞回来,两人的衣服都湿透了。凡间的天很快就黑了,俩人生起火,谁也不想回天庭。
夜色撕裂了晚霞,柳拾音躺在地上曲起胳膊枕在脑后,悠然地数着星星。“星君,天上这么多星星。哪些是你们二十八星宿啊?”
“恒定不动的那些。无论五行三界怎么变化,我们都会永远守在那里。你会找得到的。”
柳拾音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繁星,好想让时光等一下,等我找到你的星轨,等我追到你的影子,等我留住你的温度,等我能在看不到你的时候,还能像看得到一样。
“星君,谢谢你。很多事,都要谢谢你。”
“回去沏茶给我喝就好。”不需要客套。
“嗯。一定!”
那时谁也没想到,这一诺,却太难去兑现。
☆、第四章 逃避
那时谁也没想到,这一诺,却太难去兑现。
“你们知道么,那个乌鸦仙和笾毕星君走得很近啊。”某仙说。
“听说他的封号还是靠巴结笾毕星君得来的呢。”某仙插嘴。
“果然是劣性未除啊,一心就想高攀人家星君。”某仙接着说。
关于柳拾音和星君的来往,上至各大仙,下至小奴仆,都在议论纷纷。“你说笾毕星君到底图什么呢?”。“图个新鲜呗,星君没见过这种低级的生活,所以才觉得有趣。”
柳拾音默默地听着,默默地计算着星君几日没来了。自从那日放风筝回来,就再也没有见到了。闲言碎语铺天盖地而来,多难听的话我没听过,多尴尬的场面我没经历过,多重要的人我没失去过,多......你们以为我还会在乎么?只是,星君,果然,我终究会失去你啊。
茶水沏了又倒,倒了又沏,柳拾音着了魔般日日重复着同一套动作,因为在这个时候,他可以看见星君的指间和眉宇,可以听见星君的呼吸,可以感受到他梦里那个人就坐在自己的面前,虽然沉默不语,却包含情绪。
原来,原来想要更多。不止想回忆他的点点滴滴,更想见到他,听到他,触碰他。这就是人的欲望。当相逢的时候,想要靠近;当靠近的时候,想要在一起。当喜欢的时候,想要得到;当得到的时候,想要永不分离。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愿,哪有那么多成全,哪有那么多你喜欢他的时候他也恰好喜欢着你。世间更多的是,一别,便是永远,重逢,也只是梦回。
今日的天界格外的热闹,各路神君都冠带整齐,英气逼人,平时很少看到他们的坐骑,今日却都比赛一般地骑来了。连太白金星都匆匆忙忙,像是火烧了白眉毛。似乎是发生什么大事了。柳拾音的心剧痛起来,连斟茶的手都因痛而发抖,一时不稳,壶落下应声而碎,惊醒了一地残梦。
柳拾音害了这心痛病,已经数月了,最近发作地愈加频繁,也愈加地疼痛。每每疼起来,都让柳拾音觉得快要死了,要是死了就好了。死亡,这种事他不止一次的想过,也不曾畏惧过,只是如今有了留恋,有了舍不得,想要活着,陪在那个人的身边,虽然明知是不可能的。这种折磨,还要忍受多久,不,应该说,他还能忍受多久。
瘫坐在石椅上,冷汗湿了一身又一身,柳拾音脸色苍白,无力地闭上眼睛。眼前尽是从前的画面,一幕幕由模糊变清晰,再由清晰消失不见。星君的脸在清醒中幻灭,引领拾音坠入无尽的黑暗。从始至终,千百年来,只有黑暗才会接受他,拥抱他。
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差点走失在黑暗里的柳拾音找回了魂魄。回味不厌的声音就在耳边,心心念念的人儿就在眼前,怎么我的眼睛却无法睁开呢。快睁开啊!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柳拾音的眼皮终于动了动,缓缓地张开了。
笾毕星君看着柳拾音面如白纸,冷汗布满额头,掩饰不住心底的担心,关切地问,“身体不舒服?”
柳拾音换上惯有的笑容,淡淡地说,“怎么会,刚刚一不小心睡着了去,醒来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星君您请坐。这位是......”
柳拾音勉强站起来,才注意到笾毕星君身旁站着一位金袍华服的仙君。从衣服上威武非凡的青龙能看出,这是一位属于青龙七宿的星君。
这位星君整理了下袍袖,拱手作了个礼,“小仙角宿,初次见面,请渡心仙君多多指教。”
柳拾音忙躬身回礼,抬起头时,才注意到这位礼貌异常的大仙的模样。当真是一位风流俊赏的男子。虽然衣服发带都缀镶着金色,但同样是金闪闪的装扮,穿到凡人身上那是暴发户,穿到金鳞大仙身上那是庸俗油腻,穿到这位角宿星君身上,却是种不可侵犯的贵气。头发整整齐齐地全部束起,一丝不乱,脸上总是挂着若有若如的笑容,完全游离于情绪之外的神色,饱含着太多秘密的眼神,让人一看便明白并且畏惧,此人的城府颇深。
如果得罪了他,都会不知道是自己怎么死的,柳拾音小心翼翼地把他请上座位,准备茶水。
“角兄,这柳仙君沏的茶很好喝呢。”笾毕边喝边不忘推荐。
角宿星君细细地品了一口这极难喝的茶,笑眯眯地不露声色。“多少年了,老君的胡子都白了,我第一次见过笾毕会对一个人感兴趣。”角宿星君轻轻抚着茶杯,斜着眼睛漫不经心地看向身旁的柳拾音。
笾毕星君若无其事地搭着柳拾音的肩膀,“柳仙君,近几日不知为何,朋友们接连去我那毕宿宫会聚,我没有时间来看你,今日便带着角兄一起来了。你最近好么?”
“我啊,老样子,每日浇浇花泡泡茶,一天就悄悄地过去了。” 柳拾音刻意忽略掉挂念星君的事,低下头假装饮茶,生怕一不小心被人看透了心思。
角宿星君却看得出,柳拾音见到笾毕时眼里明明欣喜得很,脸上却不表现出来。突然坏心思一起,角宿开口便问,“渡心仙君,你是面瘫么?”
“这,说起面瘫,小仙恐怕不敢和笾毕星君比。”
柳拾音这一答,不但化解了尴尬,还把问题推给了笾毕,叫他角宿星君还想问什么问题也不能再问下去。最重要的是,成功地避免了拆穿,掩饰了心思。“哈哈哈”,角宿笑起来,“渡心仙君果真是很有意思。”
一个有着各种稀奇古怪想法的柳拾音,一个总提好笑问题也好骗的笾毕,再加上一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角宿星君,这样的三个人在庭院里聊得格外欢愉。柳拾音还是那说到尽头上就比划的性子,笾毕笑意吟吟地在一旁看着,角宿星君可没那么好兴致,他正忙着躲闪着柳拾音的手势,不料一时不慎没躲开,就被打了个正着。角宿星君正了正被打歪的衣领,不禁开口调侃道,“渡心仙君,您莫非学过手语?”
柳拾音使劲瞪着眼睛,惊讶不已,“星君,您怎么知道?”
“手语?柳仙君,快教教我。我想学。”笾毕明显找错了重点,而且一旦来了兴趣,那就要学到底。
好吧好吧,三个人开始从谈话变成手把手地教学,笾毕学得尤为认真,本就仙家资质,聪明得很,许多动作看柳拾音做一遍他就学会了。角宿星君的眼神自始至终都盯在柳拾音身上,虽然不含敌意,却冰冷凛冽,很不友好,似是有话要说。
时间真的在悄悄地溜走,尽管柳拾音再怎么不愿意,笾毕星君还是要回去了。恭送两人离开后,柳拾音收拾好茶具,重新摆上一对崭新的杯子,沏一壶热茶。
两人走远后,就要各自起驾回宫了。笾毕和角宿星君告别时,竟然没有说话,而是用手十分标准地比划了一个刚学的告别手势。角宿星君一脸黑线,我说笾毕你着了渡心仙君的魔了吧,不过,这手势怎么看起来,不太对啊。
“星君,小仙恭候多时了。”
角宿星君没料到柳拾音已经准备好茶等着自己,怔愣了一瞬,看来这渡心仙君,不简单啊。
“星君此番折回来,定是有什么话说。”柳拾音不紧不慢地斟茶倒水,安静地样子仿佛等待审判一般。
“今日,天界众仙去看了场刑罚。朝阳仙君因与他的侍仆相爱,犯了禁忌,被废了仙格,剔了仙骨,毁了万年修为。仙与妖不能相爱,贵与贱亦不能相守。这就是仙家的规定。说到底,情是祸根。渡心仙君,您觉得呢?”角宿星君还是那样若有若无的笑着,语气不带威胁,不带警告,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似乎是在说给柳拾音听,又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不过,他明白,柳拾音听得懂,而且非常懂。
心又在隐隐作痛了,周围的空气都冰冷起来,柳拾音扶着心口,硬撑着笑着回应,“是福是祸该如何评判小仙不懂,也许我们眼中的祸却是当事人眼里的福呢?我想就算重来一次朝阳仙君依然会选择遇见他所爱之人,因为对于他来说,这是他千万年来最美好最幸福的事。小仙没有他那豁出一切的勇气与情深,也没那个资格去爱谁,只能在徒然感叹一番后继续混混日子罢了。对了,听说太上老君又新出了一批仙丹,星君,您若有需要的,我可以替您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