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傍晚，一丝凉意顺着晚风而来。
风吹过石子路边上及膝深的野草丛，校长回头看过去，见那野草已经长得很高了，一边走，一边心想，着要请人来剪了才行，不然草长得太多，显得学校过于荒芜。
他心不在焉地走了过去，忽然看见那从深绿浅绿的草里停着一个轮椅，仿佛是个老人被遗留在那里了似的。
林校长没多在意，只想着那帮野小子乱跑又把轮椅到处丢，真是烦死了。
不过没关系，也没多久了。
他一想到这里，心情就舒畅了起来。但是即便如此，看到一个轮椅忽然出现在视线里，还是让他多了几分警惕。
另一头的草丛里，几只虫子从明薇薇的头发上爬了过去。
她最害怕小虫子，几乎都能感觉到那只虫子的六只腿一点点爬上她的脸颊，然后钻入她的头发。明薇薇被吓坏了，但是一点声儿都不敢出，一只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而另一只手慌乱地想要抓住宿之灵的手，却抓到了殷寒的手。
殷寒一巴掌把她拍开，明薇薇瞪大了眼睛，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
宿之灵赶忙抓住了她的手。
明薇薇陷在草丛里不敢动，就那短短的几秒钟里，她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似的。
明薇薇的手死死扣住宿之灵的手，两个人十指缠在一起，仿佛一松手就会掉到什么深渊里似的。
虫子窸窸窣窣地爬出了明薇薇的头发，从她的脖子上一路爬下去，钻进她的衣领。
殷寒猛地坐起来，拍落身上的虫子，说道：“走了，走了！”
明薇薇一听见林校长走了，一下子就崩溃地哭了出来，对着宿之灵哽咽道：“我衣服里面有一只虫子……”
宿之灵给她拍拍后背，从她衣服下摆里把那只虫子弄了出来，说道：“好了好了，没事了。”
殷寒满身是土，伸手把宿之灵抱了起来，抱大娃娃似的把她放回轮椅上。
明薇薇蹲着身子揪缠在宿之灵轮椅上的草，揪了半天，手都划破了。
殷寒伸手拎着她的领子把她拎小鸡崽似的提起来，又徒手拔开地上的草，推着宿之灵上了平整的路。
宿之灵说道：“你还记得刚才餐厅里那个被摔碎的盘子吗？”
殷寒拍拍身上的土，低头说道：“你是说那小子找不到刀，就把盘子打碎了，揣着碎瓷片去报仇了？”
她撇撇嘴，说道：“我要是连续那么久被人猥亵，我估计也要一刀捅死那个人报仇的。”
宿之灵说道：“可是他没有刀，他拿的是碎瓷片，林校长的西装那么厚，碎瓷片不一定捅得穿，还有他个子矮，根本够不到林校长的脖子，我们要是不去救他，他就死定了！他又瘦又小，在校长面前像根柴火棍似的，那老头伸手一拧就能把他的脖子拧断了！”
一听到“把脖子拧断”，明薇薇吓了一跳，害怕地抱紧了自己。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主楼前面。
侧面的门半开着，门里是一片阴暗。
三个人放低了声音，一点点挪进楼里去。
暮色已经在天边燃尽了，无边的夜色泼洒下来，正是一整天晦暗的时候，走廊里一片漆黑，几乎什么也看不清。
走廊上的灯还熄着，置身于黑暗之中，让几个女孩感受到一阵莫名的心安。
走廊里，只有林校长的办公室开着门，一点点光从门口透了出来，照亮了门口的一小块地。
殷寒吓得立刻躲到了拐角后头。
只见走廊尽头，门外站着瘦高似一把尖刀的林校长，门里站着一块小石头似的哑巴少年，两个人一个低着头，一个仰着头，无声地对视着。
林校长最先开了口：“你来干什么？”
少年轻声说道：“我害怕。”
他说着，伸手擦了一把眼泪，肩膀微微颤抖着，一副受了惊吓楚楚可怜的样子。
林校长看他样子可怜，有点心疼，见他身子抖得厉害，伸手把他抱入怀中，说道：“你这是怎么——”
他的声音骤然停止。
在暗黑的走廊尽头，躲在黑暗处的三个女孩，大气也不敢出地捂住嘴，由于害怕而挤成一团——
她们清晰地看见猩红的血色，从林校长的衬衫下方一点点蔓延——
像是开在黑夜里迟来的一朵花。
久不开口的男孩沙哑生涩地问道：“你知道每天被人用钝了的刀子一下一下捅进身体有多痛吗？不，你不知道。”
他说着，将手里那染得鲜红的白瓷片扯出来，又一次狠狠刺入林校长的腹中：
“但是现在，你知道了。”
第16章 复仇女神16
出于害怕，三个女孩躲在拐角里，挤在楼梯下的空间里，谁也不敢出大气。
她们的位置根本看不见林校长，更看不见那个哑巴男孩子，只能看见校长室里的光投在地上，把林校长投在地上的影子，他本来就又瘦又高，竹竿儿似的影子拉得极长，只见他又细又长的胳膊夺了男孩手里的瓷片，捂着受伤的地方倒退了两步，猛地一拳打在男孩身上。
宿之灵扒着墙角看过去，男孩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而林校长正狠狠踹向他的肚子，没踹两脚，地上的男孩就不动了。
宿之灵急道：“怎么办，这么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她和殷寒正发愁，明薇薇忽然大叫一声从藏身之处跳出来，吓得两个人就是一怔。
明薇薇站在走廊拐角又叫又跳，林校长一瘸一拐地追过来之后，她掉头就跑了。
林校长捂着伤口，跌跌撞撞地追她追出去了，两个人的身影都消失在夜幕里。
宿之灵整个人都吓傻了，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殷寒就说道：“她怎么就能那么傻？”
宿之灵说道：“算了，先救人，去看看那个男孩怎么样了。”
殷寒见林校长一时半会不会回来，急忙推着宿之灵过去，发现哑巴男孩抱着肚子在地上蜷成一团，嘴角虽然流着血，脸上却带着大仇得报的笑。
殷寒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想让他站起来，可他却像个破了的娃娃似的摇摇晃晃，殷寒只能抱着他，说道：“你忍一下，我们先把你藏起来，等情况好转了就来找你，好不好？”
哑巴男孩满嘴血地笑了一下，冲着她点点头。
殷寒抱着他就往拐角跑去，把他藏在拐角的楼梯下面，嘱咐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别出声，知道了吗？”
男孩很乖地在墙角蜷成一团，好像他不疼似的，黑夜里只有一双眼睛明亮又清澈，在无边的夜色里闪着光。
殷寒正要去推宿之灵，忽然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显然林校长没能抓到明薇薇，掉头回来了。
殷寒赶忙推着宿之灵藏在门后头，两个人屏息躲在门后，谁也不敢出声。
林校长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地面，上前走了一步，发现男孩不见了。
他只要一转头，就能看见宿之灵和殷寒捂着嘴藏在门后。
林校长沮丧地站在门口，显然刚才刺得那两下不深，他还能行走，只是伸手捂着伤患出，看着地上出神。
宿之灵和殷寒站在门口，觉得自己都要窒息了。
林校长正站在她们两个面前，只要他一转头，就能看见门后暗处躲着两个女孩子。
他摇了摇头，跌跌撞撞地扶着门走进办公室里去了，艰难地挪着身子在办公桌后坐下，拿起了桌子上的话筒，拨了一个号码，疲惫地说道：“你让老鬼现在来一趟，这次至少要清理两个。”
“别问为什么了，来就是了。那帮小崽子造反了，不好对付。”
“还有你们医院来的那个护士，她好像知道什么了，把她一起清掉。”
他说完，想起什么似的嘱咐道：“对了，记得把你的猎枪带上。”
殷寒放在宿之灵肩膀上的手猛地收紧，哆嗦了一下。
猎枪？
林校长打完电话，扶着伤口跌跌撞撞地从屋子里走出去了，宿之灵和殷寒死死贴在墙上，看着他走远了，这才敢大口喘气。
殷寒几乎站不稳，扶着墙边儿道：“怎么还有枪啊！”
宿之灵比她镇定，思索了片刻之后，说道：“我们去镇子里求助是没戏了，医院和学校是一伙的，一旦带哑巴去求医我们就暴露了。”
殷寒说道：“你想得美，自从上次咱俩跑了，校长把所有的汽油都锁起来了，咱们就算是拿到了车钥匙，都别想开车走。”
宿之灵说道：“他所有钥匙不都在办公室里吗？你去翻翻，看能不能找到。”
殷寒看了一眼开着门亮着灯的校长办公室，却瑟缩了一下，仿佛那不是一间没有人的屋子，倒像是个长着血盆大口的怪兽似的。
她犹豫了一下，勉强鼓起勇气来走了进去，在校长柜子里一通翻，探头出来道：“什么都没有，老变态把钥匙全拿走了。”
宿之灵又说道：“桌子上有电话，打电话报警求救。”
殷寒拿起桌子上电话，快速打电话报警，然而打了几遍，都没能打出去，无奈地说道：“这个电话只能打几个固定的号码，别的号码打不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