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碧谙没说什么,毕竟他还没那望闻问切的本事,也不知如何安慰。
公路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蓝色警示牌,上面写着:距碧云洞景区1公里。
林昱铮看了一眼后视镜,继续稳稳地开车,一边说道:“马上到了,你忍一下。等下车,咱们先在景区休息一会儿。”
颜鄠脑门上流着汗,没出声。
车前进得相当平稳,林碧谙将车窗打开一些,风呼呼地从窗缝里灌进来,吹着响亮的风哨。
到达景区的时候,才不过中午,林昱铮将车停在停车场,从挡风玻璃往外张望。
“那边有几个餐厅,看起来挺不错的,小颜你饿吗?想吃什么?”
林昱铮拧过身子,发现颜鄠的脸白得厉害,林昱铮按着她的肩膀一言不发。
颜鄠感到自己的心跳声陡然放大,震耳欲聋,连带着太阳穴也跳个不停,外界的声音完全听不到了。
心跳声渐渐加速,意识里变得有些紧张,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逼近。颜鄠闭上眼睛,视野里一片黑暗,等久一点,好像能看见些东西。一团黑暗中出现了一些影子,那些影子渐渐的越来越清晰,颜鄠看清楚了,是被锁着的陵光和身边的大堆枯骨,和梦里如出一辙。空间似乎很大,除了头顶的钟乳石在滴水,根本看不到洞边缘的岩壁,耳边传来暗河汨汨的流水声,在空洞内不停回荡。陵光跪坐在地上,头低低地垂下,双手被用锁链吊起来,扬在半空。他穿着清一色的衣衫,衣襟上还有隐约的孔雀尾图案,陵光的头发本就是很浅的亚麻色,洞内潮湿,即便过了千年,头发上也不落一丝灰尘。只是他的头发不再是泛着光泽,像绸缎般柔顺了,形如枯草。陵光的身周围了一圈明黄色的符纸,过了一千多年居然没有腐烂。陵光就跪坐在那里,像一尊用汉白玉刻出的雕像,精致无瑕,却冰凉刺骨。
其实陵光的样子跟颜鄠一开始想象的并不一样。朱雀,那是百鸟之王,驻守南方的圣灵,颜鄠不止一次地读过关于圣灵神兽的各种神话,听过许多传说。她想,若是朱雀是人的样子,一定会有着火红的头发,眉心一点妖冶的朱砂,身穿艳红的华服,一管清脆悦耳的长笛不离身。朱雀,该是多么雍容华贵,多么高傲,目空一切,唯我独尊,他的嗓音一定是天籁之音,他让世间的鸟儿无论暖春或是盛夏,都可以肆意争鸣,让世间充满活力,人们喜欢闻花香,而他带来鸟语,让世间的美景得到最极致的升华。他该是高高在上受万人顶礼膜拜,受世人虔诚地供奉和信仰。
然而陵光并不是。他高贵而雅致,高傲却又淡然。他的头发洁净无瑕,他喜欢素色的衣衫,他喜欢品尝美酒,看钱塘江大潮。他不爱奢华,不追求尊贵,不风流浪荡,他深爱的只有一个,不是哪位超凡脱俗的美丽上仙,不是哪个手握重权的傲慢女神,他只是爱烟芜,一个小小的灯灵而已。而这一爱上,就倾注了自己的全部,包括生命。
陵光说过,我从不羡慕别人地生活,因为我拥有你,就已经拥有了整个宇宙。
陵光在烟芜面前从来都是自称“我”,而不是“孤”。他的温柔宠溺只给烟芜一个人,无暇顾及别人。哪怕在陵光身边侍奉很久的庐儿,听到的也从来都是些清冷的语言,毕竟,陵光可不会把他随时带在身边。
就在颜鄠晃神的时候,画面一转,被锁链拴住的不再是陵光,而是一只体型很大的鸟匍匐在地上。这就是朱雀,颜鄠在心里暗暗惊叹。通体火红色的鸟羽毛黯淡无光,修长的颈部上套着枷锁,两只利爪上也套着镣铐,头顶的冠状羽毛已经倒伏,身边散落了许多羽毛,尾部长长的翎羽比颜鄠家里的那根更华丽。朱雀的翎羽有九根,弯曲着蜷伏在身旁,翎羽上的大红色绒毛沾染了一些泥泞,尾端的翎眼是金黄发亮的。翎眼上的金光让此刻虚弱不堪的朱雀,看上去仍然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之前林碧谙提过,现在的陵光恐怕已经维持不了人形了。那么之前看到的应该是陵光求救的幻想,现在这样才是洞内的真实情景。
林碧谙和林昱铮还在安静地等待颜鄠有什么进一步反应,只见颜鄠猛然睁开眼睛,眼眶里噙了些许泪花,二话没说就打开车门冲出去了。
林昱铮连忙喊她:“小颜,去哪儿?先吃饭啊!”
颜鄠脚上步子没停,只是扭头匆匆回道:“赤鷃君在这里,我看到了,就在这里。”
想不到,之前费了那么大劲没完成的事,只是多了一个颜鄠就要立刻解决了。
然而林碧谙和林昱铮也顾不上犹豫,立刻下了车追上颜鄠。
进碧云洞,只有那唯一的入口,要想找到陵光,就必须先找到洞的尽头。
碧云佳兴一共二十八万平方米,光主洞穴就有二十三万平方米,找起来谈何容易。
洞外有百余亩充满生机的野生槠树林,清朗幽静,游人在此踏清凉界、沐森林浴、听山泉吟、寻童话梦,趣味盎然。徒步穿越三百三十米隧道与碧云洞相连,真可谓才离仙山,又入洞天。
三人没有功夫欣赏沿途的美景,只是一门心思沿着河道一直往前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出现了岔路。一边是打着七彩灯光的路,一边是一个深邃黑暗地洞穴,洞口立了一块“未经开发禁止游人进入”的警示牌,地下暗河也在这里分出一道支流,流向洞的深处,最终不知去向。
停留片刻,就见颜鄠目不转睛地看着黑压压的洞内,然后坚定地点点头。
无需多言,此刻唯有坚决相信颜鄠的直觉。或者说,不能叫直觉,而是心的呼应。
这里游客不多,三人稍稍避了一下旁边的一位工作人员,闪身进了那座不太宽敞的洞穴。准确的说,颜鄠是被林碧谙扯进来的,她没那摇身一变的本事,也不知林碧谙使了什么障眼法,颜鄠稍恍了下神就晃了进来,外面没有人察觉。
他们不敢用手机照亮,怕洞内有光被外面的人发现。林碧谙和林昱铮的视力在黑暗里完全没有影响,甚至于他们更适应黑暗的环境,他们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光。颜鄠突然反应过来,其实林碧谙也算是猫科吧。
洞内有些凉意,颜鄠把衣襟拉紧了一些。山洞曲折,拐了一个小弯儿,扭头看就完全看不到出口了,颜鄠这才吧手机掏出来照亮。颜鄠一直被林碧谙拉着手,林昱铮殿后。林碧谙的脚步没有一丝的犹豫踌躇,一直坚定不移地向前走。
走了没几分钟,路到尽头了,地下暗河此时也剩下窄窄的一条水沟,汨汨地流动,然而水流未被石壁阻断,就说明这不是终点。石壁沾着水汽,在颜鄠手机灯光的照射下乌黑发亮,墙壁下面的小开口只能容纳涓涓细流通过。
林碧谙将手放在石壁上,深吸了一口气。
“里面是空的,而且空间似乎很大。”
颜鄠一言不发地盯着石壁半晌,仿佛目光可以洞穿石壁。
心跳开始剧烈地跳动,颜鄠觉得心脏快要跳出来了,仿佛和赤鷃的心跳产生了共鸣。颜鄠确信赤鷃就在石壁的另一边,因为她从同一个频率的心跳中,竟然听到了两种声音。自己的心跳掷地有声,另一个很微弱,但是正在逐渐地变响亮。赤鷃也知道她来了,一定是这样。
☆、朱鸟困(7)
7.
最终进到洞的另一边的只有林碧谙和林昱铮。因为颜鄠如今是没有一点修为的凡胎肉体,林碧谙也没本事让她穿墙而过,另外林碧谙也不确定囚禁陵光神君的洞穴里会不会潜藏着什么危险。更重要的是,万一颜鄠看到陵光失控怎么办?就算如今颜鄠无法确定自己对陵光是否仍有爱意,但至少林碧谙看得出来,颜鄠很在乎他。
颜鄠一个人被留了下来,之前林碧谙问她:“佛珠和玉坠都带着吗?”
“嗯,都带着。”自从上次林碧谙叮嘱过她,她就把玉坠和佛珠一直带着,片刻不离身。
林昱铮又不放心地叮嘱道:“万一有人拍的你的肩膀,我是说万一,千万别回头,知道吗?”
颜鄠吓了一跳,忙问:“难道这里?”
她的话没说完,林昱铮当然懂得。颜鄠听过一个传闻,人的肩膀上有三昧真火,一定不能被熄灭。
林昱铮摇头,说:“不是,只是咱们这次行动没有好好计划太匆忙了,我说这个就是以防万一。别怕,不会有事的。”
两个人交代完,就一起闪身消失了。
颜鄠一个人留在这边,坐立不安。凑到石壁跟前去听,也什么都没听到。她一手握着佛珠,一手攥着项链坠子,紧张得要命。颜鄠听着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情不自禁抿起嘴巴,闭上眼,认真地听着自己的心跳,以及那中间只有细微差别的另一道心跳声。
石壁的另一边,林碧谙望着空旷无比的巨大山洞有一瞬间的惊诧,林昱铮跟在后面警惕地望向四周。
深洞少说有四个羽毛球场大,暗河还在流动,水流绕过洞穴的中央,从一旁钻进对面的另一面石壁中。整间洞穴的石壁都是湿漉漉并且乌黑发亮的,头顶的巨大钟乳石往下滴着水珠。洞顶非常高,其中一座钟乳石似乎是中空的,不知道通向了地上的哪里,有一丝微弱的光亮葱那里透出来,使整个洞穴虽然昏暗却不至于完全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