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同,你过来。”
那唤作雪同的年轻人满身血污走到跟前,跪下道:“师傅。”
“他们是因蛊毒而死?”
卢雪同默而不语。陈秋灵微微一笑:“对付这些妖孽之徒,就得用非常之法。卢老门主莫要怪他才好,他也是替咱们名门正派出气。满堂济济人才,竟都输给一个修邪术的小伙子,将来你我名门正派要立于何地。这些人妖魔鬼怪全都见过,要是光明正大地与他们斗,怎么斗的过他们。你我又不便出马,雪同与法安两个,修的又是正经玄术,不想点法子,恐怕损兵折将反而没有胜算。”
卢正道说:“这些修邪术的人,不死将来必乱天下。你我是玄门之首,自然该斩妖除魔。我不是觉得这有错,只是这金蚕蛊太阴毒,杀了他们也就是了,何苦让他们受这些折磨。”
陈秋灵也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言语,只开口唤了陈法安过来,说:“卢门主的话你可听到了,要记心里,下次可千万不能想这样阴毒的招数了。”
那陈法安舔了舔嘴角,却没说话,脸上颇有戾气,好像这血反而叫他很兴奋。
等到回去的时候,卢正道问说:“金蚕蛊是谁的主意,是你的么?”
卢雪同摇头:“不是,弟子哪能想到这些……”
“是陈门主授意的?”
卢雪同还是摇头:“是陈法安下了蛊才告诉我的,我也吓了一跳,实在是惨……不过我们上山诛妖,都是见机行事,下毒未必是陈门主的意思。”
卢正道沉吟了一会,问:“你和陈法安关系如何?”
“还好,他这人颇有些乖戾,我见他心里便有些发毛,与他不是很亲近。”
“找个机会接近他,杀了他。”
卢雪同一愣,抬头看卢正道,卢正道说:“这人心性太毒,不知道陈门主为何收他做弟子,若不除去,必成大患。”
“是,弟子知道了。”
卢雪同又问:“师傅,那个林云深……子弟无能,还是被他逃掉了。”
“这个你不用管了,我和其他几位门主自会处置。都说阴山术邪性,我今日倒是头一回见,果然阴邪无比,不除去必成心腹大患。”
“不过他那个徒弟,肯定活不成了。”卢雪同说:“他也中了金蚕蛊,只是他法力高,暂时压制住了,可是金蚕蛊这样的极毒之蛊,最多三天,他必也肠穿肚烂。”
卢正道叹息了一声:“可惜了。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苗子,若不是跟了林云深,也是一代大师啊。”
他的叹息消逝在风里,而刘清台抱着林云深,用尽最后一点灵力,将他放到了地上,喘着气,额头都是豆大汗珠:“师傅,弟子无能,只能护送你到这里了。”
第59章 坞城篇:再见
林云深扣住他手腕,惊道:“你……”
“弟子也中了金蚕蛊……”
“那你还敢用灵力?”
“我不用灵力,难道看着那些人杀了师傅么?”刘清台说着强忍着微微笑道:“师傅,以后我不能再照顾你了,你自己一个人,要多加小心。”
“你别说话,我替你把蛊逼出来。”
刘清台握住他的手:“金蚕蛊是至毒之蛊,要是能和其他蛊一样能逼出来,也不会有天下第一蛊的名号。师傅也受了伤,不要为我白费内力了。师傅……你若真想帮我,就杀了我吧。”
林云深一愣,刘清台握住他的手,脸色已经惨白,浑身汗湿:“师傅,我亲眼看着师兄师弟们惨死在我跟前,我虽不怕死,可也不想尝受肠穿肚烂的滋味……师傅若怜惜我,就给我一个痛快。”
他说着便又是一阵颤抖,显然毒虫已入肺腑:“师傅……”
灭门之案发生的异常突然,如果说一夕之间他所有弟子均遭不测让他心痛的话,最让他的心痛的,其实还是刘清台的死。
刘清台死在他掌下,他最得意的弟子,曾赢遍当年所有参加朝仙会比武大试的选手,勇敢无畏,天资聪颖,最后却疼的痛哭流涕,哀求他杀了他。
一年之后,发生了骇人听闻的百鬼宴。所谓百鬼宴,原是朝仙会上的一次大聚会。传言林云深在那一晚上点了一百盏灯,灭一盏灯,出一个鬼,死一个人,灯火全灭之后,但见百鬼夜行。
但其实所谓百,不过是个虚词,没人知道到底那一晚上林云深招来了多少恶鬼,杀了多少人。卢氏最出众的弟子卢雪同也死在当天,一同死的,还有其他玄门的青年弟子,甚至有些无辜仆人也遭受了无妄之灾。一时之间,林云深妖道之名遍布天下。
“他可不是妖道么。你们可知道,在百鬼宴之前,他就杀过好多人,听说半里坡那个灭门案,就是他干的,还有松花河的沉尸案,也是他!他把那姑娘先奸后杀,可见这人有多残忍!““还有,这林云深小时候就养一匹饿狼,听说他经常喂他的狼吃人肉!最后还是韩门主亲自把那狼给宰了。他因此怀恨在心,所以杀了韩氏夫妇。啧啧啧,叫人听了都毛骨悚然啊。”
“这一下好了,朝廷都下了猎杀令,他还能跑的了?天南地北,到处都在捉他呢。”
“不用到天南地北,他就在藏青山的老窝里呢。听说他还得了个怪兽,一只比几个人还要大的白头翁,就藏在藏青山山谷里头。如今听说各路人马已经进山去了,势必叫他在劫难逃!”
“阿弥陀佛,可千万早点杀了这害人的妖道,我们这心里才能太平呢。”
“我说你们这些人,”忽然一个紫衣公子冲上前去,怒气冲冲地道:“你们见过林云深本人么,就在这里胡说八道!怎么这天底下所有的杀人案,都要归到他头上!”
众人扭头看他:“这位公子,妖道林云深犯下的案子数不胜数,这天底下谁不知道,怎么是我们胡诌?”
卢元鹤又要说话,就被人揪着衣服拽了出去。
卢元鹤挣扎着说:“白贤弟,你别拽我啊,你可听见他们都说什么,他们在污蔑!”
白隐冷道:“这天底下谣言多了去,你管的过来么?”
“朝廷为何下猎杀令,就和这些谣言脱不了干系。谣言四起,简直把云深说成是吃人肉的妖魔,朝廷又怎么会不管?如果他从前还有一线生机的话,如今朝廷的猎杀令都下来了,他一辈子就再无自由的可能了,永远都是个通缉犯,我怎么能不生气。”
白隐听了,沉默了半天,白净的脸上带了冷峻色,仰头看向前头的藏青山。
卢元鹤扭头看他:“我说白贤弟,你又不会玄术,来这凑什么热闹。你就算找到他,又能干嘛?”
“那你呢?”
卢元鹤立即挺起胸膛:“我自然是保护他!”
白隐扯了扯嘴角,显然并不信他。卢元鹤又问:“你来这里,可经过你父亲同意,可经过白天师同意?”
白隐道:“我听说诛魔的人中,有你父亲。你父亲要杀他,你要救他。若是卢门主知道你又当如何?”
“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早跟他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白隐摇摇头,继续朝前走。卢元鹤背着剑说:“我爹身为四大玄门之首,既然有朝廷号令,他自然要做做样子,倒不一定是真要杀他。倒是有个韩秦川,他和林云深可是死对头。我姑母姑父的仇,他是一定要报的。”
白隐闻言回头看:“卢训英既然是你姑母,林云深又杀了她,你爹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嗯……怎么说呢,他们韩家的事,有些复杂。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我只听说,我姑母悍妒……这倒不是听说,她的确性子有些倔悍……总之她觉得林云深的母亲窈娘是个狐狸精啊。她当初收养韩秦川,也是膝下无所出,怕韩家将来的家业都落到窈娘和她儿子手里。我姑母在我们家的时候,血的是玄门正法,可是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巫术,偷偷养了鬼车。”
“鬼车?”白隐皱眉。
“就是一种食人魂魄的鬼鸟,”卢元鹤叹了一口气:“她要蚕食的,自然是窈娘的魂魄。可偏巧林云深被他师傅赶下山,回到家看到他母亲那个样,已经成了活死人一个,哪有不明白的……也不知道他在九幽道人那里都学到了什么,竟一肚子歪门邪道的法术,他自然一看就明了了。他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最是睚眦必报的,竟然偷偷做法将鬼车引到了我姑父身上,结果害了姑父的性命。我姑姑是想不开自杀身亡的,她是极爱我姑父的,错手杀了他,怎么还活得下去。奈何我姑父花心,见一个爱一个,却从不爱她。所以我姑姑的死,也不能赖在林云深身上。不然我爹怎么也饶不了他。”
白隐听了,脸上有些愣。卢元鹤说:“我说的这些,你还不知道吧?”
白隐摇头:“我只知道,他做这些必有原由的。他本性不坏。”
“啧啧啧,”卢元鹤叹息道:“他在你们家住的那些天,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汤药。我虽然喜欢他,可也觉得他心思是毒的,本性也是坏的。你竟觉得他不坏。”
白隐也不言语,薄唇抿的紧紧的,虽然都是旅途劳顿,可看白隐却依然是公子风范,玉树临风,实在叫人赏心悦目。卢元鹤笑着说:“白贤弟,自从今年在你们家见你之后,我这对你真是满心的钦佩,听我爹说,你学问特别好,将来定是国之栋梁,他还叫我多跟你学呢。你虽然年纪比我小,但在我心里,像是敬重夫子一样敬重你。你我又正好在这路上遇见,正好结伴而行。你腰间别的是笛子么,你的剑可取了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