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所有去问话的人最后都选择了相信他。暴风雨,四十多个人,就凭他一个人,怎么做到杀人,处理尸体,还要护住自己性命这么多复杂艰难的事情?不,还有毁尸灭迹……一个十八岁刚成年的少年?他果然老了,就连直觉都老了。
警局门口站着两个人,一身黑色西装十分严谨,见少年从门口走出来,紧绷的情绪总算松懈了一丝,带着眼镜的男人扶住少年,“少爷。”他看着身后的警员,冷声道,“确定不会再询问了吗?警官们,我们少爷身体不好,希望有什么事情能在今天一并解决。”
“不,没有,口供已经录好,谢谢你们的配合。”
秦拓被男人扶进车厢里,车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他转头透过窗玻璃看着那个看上去又老了几岁的老警员,眉眼安静。
“颂清,谁会相信?”秦拓开口问着身边的男人,声音带着一丝愉悦,“谁都不会相信。”
“谁会知道,一个瞎子,真的能杀了四十多个人呢。”少年声音温和平静,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这双,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
☆、第一章 风云陡转
“请一定让小少爷考虑清楚再做这个决定。”穿着白色制服的医生将手中的数据递给门口的黑色西装男人,认真道,“他的身体承受不起这次抽血,哪怕是200cc。”
颂清接过数据单翻了几页,上面每一项数据都记录了房间里那位的身体情况,从这些纸来看,的确不适合献血……颂清蹙了蹙眉,“如果一定要献呢?”
“秦少爷现在身体很虚弱,更何况两个礼拜之前他有过大出血,这时候……真的不能再献血。在饮食上也需要注意,多补一补,他底子本来就不好,这样子败坏下去,恐怕对于寿命也要大打折扣。”
医生说的每一句话颂清都清楚,可是在他眼里这些重要的数据,在秦拓眼里不过是浮尘,根本入不了眼。他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脸上却还是摆着笑容,“辛苦了,等会儿我派人送你回去。”
张谭听到这话便知道自己的劝解无用,他做秦家的私人医生已有三十多年,对于这一家子人的脾气摸不透十分也有个五六分,他握了握在手里沉甸甸的银□□药箱,无奈道,“就算让我回去,你也会再找一个人来抽血,我清楚少爷的身体,既然他执意要抽,那还是我来吧。”
既然张谭愿意留下来,颂清自然不会阻止,他当了三十多年的私人医生,比起外面那些不了解情况的人来说,的确更适合一点。因此他只思索了片刻就带着张谭进了房间。
不同于医院那股浓郁的消毒水味,房间里面空气很干净,黑色的窗帘乌压压地遮住窗户,只透出一个小角落,整个房间十分昏暗,床、桌子、椅子全部与黑暗融为一体,让人一进来就感觉到一股压抑的气息。
“少爷,张医生来了。”颂清在门口轻声通报了一声,见里头没有动静,这才将门大开,请张谭进去。
黑色的柔软大床上,少年安静地躺在上头,颂清打开了床头小灯,昏黄色的灯光照亮了少年半张脸,添了一份颜色,不似之前那般苍白。秦拓感觉到了人的气息,缓缓睁开了眼睛,黑色的瞳孔动了动,他侧头露出整张面容,“来了。”
说完这话他将整条手臂露在外头,苍白手臂上血管清晰可见,即便伺候了秦家人这么多年,每次看见这个年轻的孩子,张谭还是会后背生凉。他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握住秦拓的手臂,打量片刻后,张谭开始一步一步稳稳动作,脉搏血压心跳,抽血化验,全部确定后开始消毒抽血。
血管里的血流向容器,抽血过程中张谭一直都盯着秦拓的脸,可灯光太昏暗,他看不清秦拓是否有任何不好的反应。张谭清楚,他说是秦家的医生,其实更多的是照顾这个小少爷,他无法体会秦拓这些年的感受,和母亲居住在一个小别墅里十二年,无人问无人玩,他没办法跑动也没办法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连等待都是那么的漫长。
日出和日落,在他眼里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一个月前他父亲去世,他面无表情的参加葬礼……说起来在感情上,他和秦先生也没有多亲密。
恍惚间,已经抽完了血,他赶忙回神处理,刚刚将棉花压上,那一瓶血就被颂清带走,他刚要制止,就听见秦拓突然开口,“张医生,我还能活多久?”
“这……小少爷,如果你照顾好自己的身体,长寿不是问题……”张谭颤巍巍道,“这一次……”
“活多久都没事。”秦拓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他闭上眼睛,嘴角扯出一抹微笑,“该是我的,还是我的。”
这话一出,张谭顿时感觉毛骨悚然,他诧异地看着秦拓脸上的笑容,原本温和的面容竟有些狰狞。他扶着床正要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动身,就听见秦拓的声音幽幽响起,“到死都是我的……”
张谭回头,那一双原本闭上的眼睛此刻再一次睁开,只是瞳孔里的神色无神似有神,看上去万分诡异。张谭没有呆多久,他匆忙起身告辞,连之后该嘱咐的事情都没来得及说。
房间内一片寂静,秦拓伸出没有被抽过血的手臂,慢慢地顺着自己的耳朵往下摸,最后停留在脖颈后面,那里,四个窟窿深不见底,伤口处已经略微结疤,只是细看还是让人感到恐惧。暗红色的血迹粘附在上面,他还记得,那时候那些警察上门请他去录口供时,看到这个伤口的惊讶表情。这大概也是他们认为自己不是凶手的证据之一,毕竟这个伤口,肯定不是人为造成的。
秦拓眷恋地摸了摸,甚至用略长的指甲去抓挠,惹得那伤口好不容易结住的痂又裂开,露出里面还未愈合的皮肉,身体带来的疼痛没有让秦拓皱一次眉,他甚至反复摸着,直到指尖满是血腥味。他将血放在嘴里舔了舔,低声笑着,声音低沉带着愉悦,“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喜欢这个味道……”
停驻在门口的颂清见状,没有再出声打扰,只是眼底里的担忧慢慢浮现上来。
——
海川近几个月发生了不少大事,两次海上事故让许多人再不敢登船出行,一时间岸口冷清了不少,原本该出行的大船全都停在海边,即便是经过的人都不愿意去看一眼。一个半月之前,海川最有名的商人秦没死于灾难,船上二百三十七人,无一人生还。其中富商名人占据百分之五十,对于海川的经济损失十分大,经人抢救,只打捞上船只残件,未见尸体。
一个月后又一艘游轮出现事故,船上四十七人仅一人生还。而很不凑巧的是,这次事故里,生还的那个人是一个月前,已故商人秦没之子——可谓是造化弄人。
报道虽没有明确说明,但是在秦家旗下工作的人却很清楚这讲的是谁。秦总出事后产业虽然没有多大动荡,但始终是造成了不小影响,秦家之所以能掌控海川经济大权,靠得都是秦没这个鬼才,如今秦总逝去,秦总的儿子也差点……
一时间,不详二字笼罩在秦氏身上,不少人都偷偷看着秦家的笑话。当初秦家称霸的时候可以说毫不讲情面,秦没这人严肃谨慎,公私分明,要想找漏洞实在太难。而秦拓,对于秦没这个儿子,业界的人都有所耳闻,但了解不深,毕竟秦没从未带这个儿子出席过任何场面,只是在自己的公司为其挂名董事,因此猜测秦拓身份的人不在少数。
而这次秦家的大整改,坐实了不少人的想法。第一股东秦没的遗产被分割,除却秦没妻子林知书,剩下的便是秦拓。林知书的股份不多,即便得到遗产,也不过从5%到15%,而秦拓可以说继承了不少股份,几乎成为第一股东,但令人瞠目结舌的是,他将自己的股份一半挪给了自己的母亲,另外一半则转让给单啸和颂清,从而使单啸成为了秦氏产业第一股东,这一出打得人措手不及,所幸秦氏内部团结,并未引起多大的风波,可外界就不一样了,这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将自己父亲打下的江山拱手让给他人!
这事情不免成为上流世家茶话间的事情,虽说得含糊,但大多都觉得这事情太过蹊跷,也越发觉得秦拓并不像自己之前所认为那般单纯。尽管单啸掌握了公司大部分执掌权,但在其之下的林知书,手上也有也不少的份量,真要说,这和之前的场面没有多大区别。
外界传得纷纷扬扬,可当事人却不曾发表通告,甚至连面都不露,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样,但事实就是事实,秦拓作为继承人成为股份第三的股东,将权力全部交与单啸由其打理,自己只管拿分红,这么一看,倒真的像是一个纨绔子弟。
事发后很久,海川都没有平静下来。这次死亡人数过多,并且整个案件都十分诡异,作案手段几乎和一个月之前的一模一样,不由得令人怀疑是否是同一人所为。两起案件隔了一个月,可细节处却很相似,都出现了未曾预料到的暴风雨,捞不到一具的尸体,诡异的现场,要说不同,大概便是后一起事件中有一人生还。
警局现在因为这件事情实在头疼的要命,因为他们根本找不到动机,现场很干净,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除了……除了秦拓脖子上的痕迹。可正是因为那个痕迹,整个案件都陷入死路——那根本不是人类留下的痕迹。